奈何,薛老三今晚心情原本就不好,一拍桌子,直接发蛮了,扬言谁要是不想干,明天写成报告给段市长,后果自负。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搬出段钢这座大神,别说是只“白猫”了,就是只黑猪。也得治啊。   院长一发狠。几个老头子无奈,只好给小白缝合伤口。   虽说人畜有别,可到底是皮肉伤,料理手段差相仿佛。便是有助肌体愈合的药物。人畜也没多大分别。   半个钟头后。薛向载着小家伙、小妮子,以及小白出了医院。   到家后,三人也不洗刷。便在床上躺了,小家伙更是二话不说径直钻进薛向房里来了。   不待薛向说话,她便瘪着嘴说什么,她幼小的心灵,今天受伤害了,必须好好养养,不然会做恶梦,会有后遗症的。   这堆片汤话,也不知道她小小丫头哪里听来的,其实她一回到家来,就面露喜色,显然早把晚上那堆破事的阴影,甩得无影无踪了。心中就剩了一个念头,借题发挥,好去和大哥、柳姐姐一块儿挤被窝,即便是被二姐知道了挨骂,她也能振振有词。   细说来,薛向在国际饭店,看似折腾的时间挺长,其实不过十多分钟,再算上中途去医院的半个小时,其实真没耗去多久,这会儿,也不过才十一点四十。   此刻,房间两侧的窗子,是打开着的,从菱角湖上掠来的夜风,夹着两岸的桂花香气,十分宜人。   屋内的灯是关着的,这种月夜,原本也不需要灯,月出于东山之山,徘徊于牛斗之间,浩浩明月,光耀千里,斜斜的月光,被窗外的竹枝剪切了数下,泄进屋时,已见斑驳之意。   飙风,泄月,飘桂,摇竹,由大自然这只神妙之手,巧妙搭拼,立时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月夜夜睡图。   时下已是深秋,秋夜犹凉,窗子大开,有风光顾,室内的温度自不会高,好在薛老三床上的三件套,都是高档玩意儿,皆是蚕丝制品,虽然不厚,却是既保暖,又透气,再加上床上挤了三人,哪里还会觉冷。   小家伙似乎真忘了晚上的变故,哄睡了小白,便又张罗着让薛向说故事给她听。   薛向耗不过她,便随意在《金庸群侠传》中,挑了个节奏舒缓的段子,果然,没说五分钟,折腾了大半夜早疲乏了的小家伙便睡了过去。   小妮子忽然道:“今晚的事儿怎么了结,你会不会有麻烦?要不我亮明身份吧,相信京里的人会摆平,就像上回一样。”   显然,她还在替薛向担心,毕竟薛向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再加上,今晚地点敏感,折腾出的阵仗实在骇人,由不得她不担心。   而小妮子出的主意,也是极好的,只要她亮明身份,就能给薛向按上个见义勇为的名分,再加上她柳老板如今的影响力,定能保着薛向安然而度。   试想,前两天,为了廖国友的事,她受了薛向吩咐,只嘱咐陆福代表盛世风投,向国务办表示了抗议,事情便如闪电一般解决了。   如今,若是爆出她柳总裁受伤,遭遇明珠黑恶势力攻击,估计都用不着国务办那边发动静儿,这边的汪明慎先就得疯了。   当然,如此一来,她柳总裁和薛老三的关系,只怕会落入有心人眼中,大白天下。   薛向笑道:“放心,你老公又不是倒插门,哪能让你顶门户?”   小妮子轻啐一声,“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那帮亡命徒可不好对付,敢猖狂到大庭广众开枪的,便是港岛的社团也没这样的,他们官面上肯定有人。”   柳老板这些年弄潮商海,果真不是白混的,一眼就点出了关键。   “说了你放心,放心就是,我保证那帮亡命徒跳不了一周了,对了,这两天,你还是把小宋她们叫回来吧,小适暂时也别去学校了。”   说罢,薛向伸手轻拍小妮子的肩头,“快睡吧,不早了呢。”   谁曾想,薛向话音方落,堂间的电话便跳了起来,他暗骂一声,为怕吵醒小魔头,他两三步就蹿了出去,便接起了电话。   不待他说话,那边就吼了出来:“老三,你怎么回事儿,越活越回去了?几个小混混,你就墨迹了那么久,老子还听说今晚小适也差点儿受伤了?王八蛋的,老子调一个团突突了狗日的,你小子也是熊……”   电话那边的是薛安远,暴跳如雷的国防部长、军委委员兼军委秘书长、政局委员。很显然,薛安远收到了今晚之事的情报,想来也是,明珠本就是个四面露风的地方,青帮和他薛老三也算是瞩目之辈,今晚这么大动静儿,薛安远知道了,也在情理之中。   唯一让薛向郁闷的是,他这番骂,挨得可忒不值,他自问在明珠已经算是做得够过分,够出格的了,可在薛安远的喝骂里,竟成了墨迹,当然,薛向知道这是因为小家伙的缘故,若只他薛老三,老爷子才不会理睬呢。   对面的薛安远骂了良久,终于住了口,薛老三瞅准空当,赶忙道:“您也太抬举他们了,还劳您调一个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   “怎么?还不是你小子窝囊……”   薛安远一句话没说完,但听薛向又道:“这样吧,您调一个特种大队给我,就康桐那个大队,什么迫击炮,火箭筒,机关枪,手雷,您都给我备齐了,一天,不,一个时辰,我保证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噗嗤!”   对面的薛安远呛了好大一口,继而,便听砰的一声响,显然那边把杯子砸了,“你小子就闹吧,三天内,解决完问题!”   说罢,啪的一下,便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糊弄走了薛安远,电话又响了起来,接起一听,是许子干。   这位兜头便道:“你这小官儿当的,操的心可真大,打黑除恶,是你该做的么?累死你也是活该!我看这样吧,还是让小适来我这边念书吧!”   很明显,这位也是为了小家伙着恼,薛向想想自家小宝贝,还真是到处受宠爱啊,“许伯伯,您要让她过去,我没意见,您自个儿去说,我还嫌她烦得不行呢?”   “大家伙,你嫌谁烦啊?敢说是我?”   小家伙竟从房间,传来话音,显然两个电话,把她吵醒过来。   而薛向的话,又让她听了个正着,小小心思,纤细敏感,立时就听真了。   薛向额头立时黑线直冒,这背后说人坏话,还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哪个说你呢,快来,你许伯伯打电话来了。”   未几,小家伙嘟嘟从房里跑了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外翻,一家伙就撞进了薛向怀里,一只手捏住他鼻子扭来扭去,显然是不信薛向的敷衍,一只手抓起电话,便和许子干说起话来。   谁能想到两个毫无共同语言的人,竟能一聊十多分钟,更夸张的是,那位许大书记竟连小娃娃玩儿的各种游戏也清清楚楚,直聊得一边的小家伙眉飞色舞。   还是薛向实在瞧不下去了,再加上担心冯京等人也得了消息,往自家来电话,便强行终止了小家伙的把戏,恼得小人儿皱着鼻子直呲牙,最后,轻轻捣了他一拳,便颠颠儿回房去了。   “老三,明珠的事儿,是不是很困难?你再顶一阵儿,开年就好过了。”   “您这是打得什么哑谜,得得,知道问也是白问,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在明珠挺好,一个人能行!”   “行了,你就别逞强了,挺好,就弄成这样了?再说,你以为咱们就只考虑你好不好,该落子时要落子啊,明珠可是一条大龙的龙头呢,别人要争,咱们也是得抢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内讧   许子干说的落子明珠,薛向自然知悉其中利害和重要性,后世大名鼎鼎的明珠系,不就是在未来三五年崛起的么?   而这崛起的背后,正是因为改革开放的春风,让明珠这座东方魔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经济魔力,主政的官员,得到升迁,这是顺理成章的。   而这明珠系从来都不是单一系,因为各方皆在此处落子,称为派系,还不如称为各方联系、博弈的纽带来得准确。   “谁会过来?”   薛向脑子转得极快。   许子干笑道:“这个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你小子负责打好前站就成,别又弄出一地鸡毛……”   眼瞅着许子干要挂电话,薛向赶忙道:“振华首长怎么样了?”   薛向一句问罢,电话那头久久无声,良久,方听许子干长叹一声,道:“这不是你该惦记的,也不是你能惦记得上的,做好你的事儿吧。”   说完,那边就断了线。   薛向持了话筒良久,也只有叹息一声,许子干、薛安远都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这事儿他惦记不上,也不该他惦记,而薛向也知道实情却是如此,可真事到临头,他也忍不住担心。   总的说来,他薛老三是个好人,是个有良心的人,受大恩无法回报,这点,让他很难受。   可偏偏眼下的事儿,涉及国策,还真不是他薛老三能惦记的。   薛向痴楞了半晌,方把电话按上,可哪知道他一按上,电话又跳了起来。   说起来,薛老三也挺有意思,先前他抢了小家伙的电话,就是怕耽误时间,让别人的电话总打不进来,这会儿,他自个儿反而忘了自己那番话,持了电话筒发愣的时间倒比小家伙还长。   薛向赧然地接起电话,果然,那边是冯京的声音,“是安远首长在给你通话么?”   冯京开门见山。   “是的,大伯刚来电话!”   薛向耍个滑头,不提自己发愣之事,没办法,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落埋怨。   “安远首长怎么说?哎,还是我这趟差没办利索,让首长操心呐!”   此话一出,便证明了冯京果然收到了今晚之事的消息,而他这番自责,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次他冯京可是代表薛系,亲临明珠处理廖国友等人之事。   而不论廖国友等人之事,还是今夜薛向在明珠国际饭店闹出的动静儿,都与青帮有关,平一件,起一件。   因此,冯京也就难免自责了。   “没说什么,大伯只说让我注点儿意,后边的事儿,他会安排的!”   薛向不说实话,只不过是为宽慰冯京之心,“冯叔,你也无须自责,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明珠的地下势力,可是阴沟里的老鼠,您虎威再重,又怎敌家狡兔三窟?”   “行啦,你小子这张嘴啊,哈哈……”   冯京那边终于松了精神。   薛向思及方才许子干说的落子明珠的那番话,忽道:“冯叔,您有没有兴趣来明珠,我估计咱们这边最近得有人要过来。”   薛向话罢,冯京那边沉吟良久,方道:“明珠确实是个好地方,若是你小子之前不跟我说老张的事儿,我没准儿真想来,不过现下是不成啦,我还是守住大本营算啦,机会就留给别的同志嘛,我也该给年轻同志避避道了。”   细细算来,薛向的提议,冯京不是不动心,明珠比之辽东,自然过之远甚,可冯京有自己的考量,他如今已是正部级大员,调任明珠,除了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别的位子,压根儿盛不下他。至于正印书记和市长,冯京自不会傻到去做这个梦。   而既然无法问鼎书记、市长,他又何必淌这个水呢,毕竟,按薛向的分析,辽东势必很快就要风起云涌,正是大有作为之际,运作得当,没准儿就一步扶正,是以,在冯京看来,明珠虽好,却非大有作为之地啊。   “冯叔见的是,辽东也同样大有作为的!”   薛向早清楚冯京会如是回答,毕竟鸡首和牛后之间,谁都会选,他方才那般问,也不过是做个人情给冯京,顺便也算是透露派系未来布局的大方向与他。   二人聊完正事儿,薛向又道明天会去车站给几位送行,便结束了通话。   而今晚,显然,注定是热闹而漫长的一晚,薛向这边刚安顿下来,另外几家,却是天崩地裂,沸反盈天。   明珠市第一人民医院,今夜,大概迎来了自建国后最热闹的一晚。   却说那时,薛向刚带着小妮子和小家伙离去,大队的救护车便呼啸着,驶进了医院,医院里的五个急救室,瞬间占满,弄得王院长只以为哪处又发生了恶**通事故。   可待半个小时后,近千恶形恶像、提刀持棒的壮汉齐齐涌进医院大厅时,王院长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动静儿。   要说薛向下手,是真有分寸,五个急救室内,二十来号重伤员,竟无一个有生命危险,但又没一个是能经过治疗,恢复如初的。   要么是断手,要么是短腿,要么是豁牙,当然最惨的自然是色中饿鬼费万龙,直接被薛向废了阳根,自此连男人也做不得了。   火狼的伤情反倒是最轻的,接上了断指,又给脸上消毒去污,打上了绷带,整个人便醒了过来,只是嘴巴里的伤势太重,一时也无法言语。   明珠第一医院,六楼正中间的那间豪华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王院长心中甚至定死了那间病房的规格,整个明珠市除了汪明慎和段钢,那是决计不会让他人入住的。   可偏偏今晚,就破了例,这间病房打开了,火狼此时便躺在里面。   没办法,被十几条长刀对着,王院长实在没抗争的勇气。   而王院长不会对人言道的是,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那位传说中赫赫凶威的青帮龙头,没有资格入住这间病房。   此时,这间宽敞得几乎能上演足球比赛的病房,围满了人。   青帮内,除了那位倒霉的大长老费万龙外,狮、虎、豹,皆在,除了这三位长老外,另外七位堂主,四位舵主,十二位核心打手,挤在了最里层,其他各处上百号负责人,堵在最外层。   细细算来,青帮的人头却是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六百人,但这是火狼走精兵路线的结果。   因为能入得青帮的,哪怕是小人物,在外也是啸傲一方的人物。   比如薛向头次下青浦,在饭店遇到的那位前来讹诈的黄军,其人在青帮内部,压根儿就是最底层的小字辈,但在青浦一地,他能率领数十上百地痞,威凌政府,欺辱县官。   是以,青帮看起来人头不多,可发散开来,其能影响、控制的人数,绝对有上万人之巨,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而今天,这个庞然大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所有的核心成员,以及外围头面人物,全赶了回来。   没办法,今日之事,不是干仗之输赢,而是青帮这块招牌,还能不能立得稳,大伙儿今后,还能不能聚齐在这块招牌下安享人生的天大的事儿。   正因为事关切身利益,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此刻,众人全聚集在火狼床前,无非就是想要个章程。   可谁成想,火狼醒是醒了,可偏偏两眼无神,死活不说一句话。   先前,众人以为火狼是受创太重,无法言语,有善解人意之辈,便寻来了写字板和炭笔,递到了火狼榻前,毕竟火狼只伤了右手,左手却是好的,尽管左手不如右手灵便,可勉强画出字来,却是能办到的。   哪知道,众人围在火狼床前,呼唤了半天,火狼仍旧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好似那天花板上,有着生命的真谛,抑或克敌的玄机。   “不成啊,龙头这分明是没醒嘛,他娘的,大飞,你去把院长给老子抓来,敢骗老子,老子非一刀砍死他不可!”   叫唤了半天,火狼连眼睫毛都不曾晃动一下,脾气最是暴躁的赵万狮立时就恼了。   如今火狼和大长老费万龙皆躺在了病床上,此处自然以二长老赵万狮为尊,赵万狮一声令下,围在门口的两名壮汉闻声便动。   “慢!”   一道喊声方出,那两名壮汉便止了脚步,如今,能在威望上对抗赵万狮的,除了老管这位在青帮有着超然地位的军师,自然再无第二人。   赵万狮眉毛一拧,冷冷盯着老管,方要说话,便听老管道:“二长老听禀,在下颇通岐黄,龙头如今分明是醒了,只是心中沉痛,神游于外,就是叫来医生,也是没用的!”   赵万狮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等到明天天亮,龙头还是半死不活,今晚的事儿一泄出去,咱们青帮的招牌,不用人砸,便自个儿先倒了!”   “半死不活?龙头不过受了些许皮外伤,在二长老眼里,竟成了半死不活,我敢问二长老到底是何肺腑?”   老管面色骤冷,气势雄张,一改往日温润面目。 第一百六十九章市长的愤怒   “我是何肺腑?我不过……”   赵万狮怒极,他万万没想到老管敢在这时候,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下不得台来,一双金鱼眼,差点儿没瞪得鼓出眼眶来。   熟料不待他一句话说完,老管便抢道:“不过什么?不过是看龙头伤了,受了宵小加害,损了精气神,没法儿言语,不过是看费大爷残了,再也做不得男人,在帮中无法立足,你赵二长老就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想抢班夺权是也不是?”   老管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便连还在声声呼唤着火狼的黄万虎、薛万豹两人,也露出满眼的惊容,眼神儿不住在赵万狮身上扫描。   细说来,他们龙、狮、虎、豹,虽同为青帮四大长老,可实际关系着实不怎么样,这其中原由,除了火狼刻意引逗外,更重要的是,这四人在帮内地位处在相同水平的位置上,存在利益纷争,也是在所难免的。   尤其是这位赵万狮,论能力在四人中,可以说是最低的,就是因为早结识火狼几天,排位却压在了黄万虎、薛万豹头上,而这二人也始终为此耿耿于怀。   此时,再听老管这番话,黄万虎、薛万豹皆觉有理非常。   因为漫说是赵万狮了,就是他们自己时逢眼下,也未尝没起过争竞上游的心思。   毕竟费万龙定然是废了的,即便是恢复过来,谁还肯服一个阉人;而龙头火狼这次也够戗,威慑众人的大杀器守山犬没了不说,今夜一战,受了薛向一耳光,此前所凝聚的滔天凶威,便也被抽了个烟消云散。   眼下青帮虽然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却也正是最有机遇的时刻,黑道绝顶之位,谁不想攀登而上。   “你们都看我做甚,别听老管瞎扯,他说老子是何肺腑,老子还想说他呢,他老管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两年前才到我们青帮,上来就被龙头奉为座上客,我问问你们大伙儿谁知道他老管从哪儿来,谁又知道他老管姓甚名谁,你们竟肯相信一个无名无姓无来历之人的话,也不相信我赵某人,真是叫人心冷啊!”   赵万狮虽然脾气暴躁,但绝非毫无心计的蠢人,他这番话一出,诸人果然面露沉思之色。   老管哈哈一笑,“二长老当真是好心计,我老管来历不明,我老管无名无姓,试问,我老管就算真就形迹可疑,心怀鬼胎,除了龙头,我还能效忠谁呢,除了龙头,我还能指着谁呢?我能使唤动你们哪个?谁会听我的?这种可笑辩词,真不知道你赵二爷道将出来,除了惑乱人心,还有什么作用。”   “是啊,老管不过是个弄嘴的,即便是把嘴巴说破,又能济得甚事,赵万狮好歹毒!”   几乎霎那间,众人心头皆浮出了这么个念想。   顷刻间,赵万狮的面皮便如七彩画板一般,一会儿紫赤,一会儿青白,再没了人色。   此刻,老管的话激得他头上青筋直冒,血液冲顶,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心中就剩了一个疑问:素来闲云野鹤的老管,为什么要冲自己下手?   “既然赵二爷无话可说,又鉴于现在是本帮的特殊时刻,我建议赵二爷暂时休息一阵,等龙头恢复过后,咱们再请龙头以做定夺,诸位看如何。”   说罢,老管又冲赵万狮道:“二爷也莫生我老管的气,只是暂时让您休息,您的堂口和份子,一点也不会少,若是二爷不满,等龙头恢复过来,您完全可以到龙头面前告我,只是眼下,为了咱们帮内的稳定、团结,还请二爷体谅!”   老管这番话,可以说的上是,有利有理有情。利者,让赵万狮这老2休息,万虎、万豹必然能分润到权力,有此二人支撑,老管在帮内的话语权,必然飞速上扬;理者,一切权力归龙头,事事拿火狼说事儿,只说一切等火狼恢复,再重新定夺,此话占住了大义,毕竟青帮上层虽然勾心斗角,但火狼捣鼓的那套帮派分子训练纲要,诸如拜关二哥,义气为先等等,在下层帮众中广有市场,这也是火狼之所以能在内斗如此剧烈的青帮中,牢牢把持大权的根本原因。   而老管话里话外,越是尊龙头,就越显得赵万狮心怀鬼胎,不是好人,帮内人心朝谁偏转,自然不言而喻。   情者,老管并未将赵万狮斩尽杀绝,连堂口和份子都保留,只说待火狼恢复,再做定夺,这点让绝大部分人放心了担忧,不必怀疑这是老管趁机在搞政变。   有此三者,老管此言一出,几乎立时获得所有人的赞同。   便是赵万狮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方打定准备拼死抗争的心思立时就熄了,心中直叫晦气,谁叫自己说话不过脑的,让老管抓住破绽,想必老管也只是恼我不敬龙头,应该不会起什么歹心。   一念至此,赵万狮拱手道:“诸位兄弟,方才是我老赵言出无状,冒犯了龙头,还请诸位兄弟海涵,待龙头恢复过后,我会亲自向龙头请罚!”   赵万狮一表态,屋内的紧张气氛立时一松,赵万狮更是不待老管赶人,便先迈开了步伐,朝门外行去。   “诸位兄弟,有鉴于龙头此时的状况,我建议由黄、薛两位长老,并七位堂主,组成临时决策机构,待龙头恢复,此机构便正式解散,诸位看可好!”   赵万狮方去,老管便提出了解决青帮内部临时权力的办法。   要说这办法也不稀奇,但却是目前解决困境的最佳选择,既收拢了人心,又兼顾了各方利益,而更让人放心的是,从一开始就主导话语权的老管,却自己将自己排除在了临时决策机构之外。   在众人同意这个方案后,不顾众人挽留,老管执意要返回湖边小筑,为龙头念经祈福。   老管如此姿态,理所当然地赢得了一片赞颂之声,更重要的是,让所有揣度他居心叵测之人,皆放下心来。   而不曾想,老管方去,这帮所谓的决策者们,立时就吵了个鸡毛鸭血。   先不提医院的喧闹,话归别处。   明珠市武德区市委大院左侧的那间小红楼二楼最东侧的那间房间,往日十点十分时候,会准时熄灯。   可这会儿,都快凌晨了,这间装饰得简洁明快的卧室,却是灯火通明。   啪的一下,段钢将电话砸在了电话机上,身着通紫睡袍的他,此时满面怒容,一张老脸隐隐可见黑气。   老伴早在两个小时前,就被收到第一个电话的他,给撵到了另一间房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或接或打,折腾出了十几个电话了。   可每一次按下电话,他脸上的怒气就盛上一分,十几个电话打完,他多年修身养性的养气功夫都差点儿崩溃。   段钢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陡然崩坏到这种程度,怎么就这么寸,那帮任和那个人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这让始终坚信无神论的他,也忍不住叹一声邪性。   细说来,段钢今天的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好,昨天和姓冯的一场谈判,差点儿没让段钢暴走。   原本在他眼里,冯京压根儿就不够资格和他坐而论道,他可是立志要踏入神坛之人,且升腾的机会就在眼前,而姓冯的不过是区区一介偏远穷省的三号,焉能让他段某人礼下于他。   可偏偏事后的结果,让段钢的血管差点儿没爆掉,谈判的当口,那姓冯的丝毫没有半点矮人一等的觉悟不说,言辞间锋利无比,半句不让,愣生生让他段某人自折了一只臂膀。   哪知道,这窝火的事儿没消,今晚又爆出了惊天变故。   饶是段钢在明珠,见的大风大浪已经多得数不清了,可待听清明珠国际饭店管委会主任王有道详尽介绍完场中情况,他也足足分多钟不曾言语。   段钢倒不是惊诧于薛向的本领之强,毕竟他身处这种高位,所见能人异士,自然较普通人多得多,他惊叹的是薛向的胆量,和血腥悍勇。   明珠国际饭店是什么地方?不提历史地位,单论其规格,和在远东的份量,那都是堪比京城饭店的存在,在此处动枪,那堪比在钓鱼台玩儿火一般。   当时,听说了薛向如此猖狂后,段钢的第一反应也非是气愤,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薛向久来的折腾,让段钢已经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可偏偏薛安远横亘云端,让他顾虑万重,便是小动作也没敢使,毕竟小动作使出无益,反而露了形迹,乃是下乘。   正因如此,段钢也一直没有机会敲打薛向,而如今爆出了此等变故,薛向在明珠国际饭店,大开杀戒,若配以图片、文字的报告上报,便是薛安远只怕也拦不住上面对薛向的惩罚。   谁叫明珠国际饭店的地位如此紧要呢?谁叫薛向闹出的这事儿,往大里说,叫有失国际观瞻呢。   可这欣喜没持续十余秒,王有道后续的汇报,立时将段钢的欣喜,冲了个干净! 第一百七十章掐死薛向的法门   原来,段钢没想到的,今次冲突的关键,竟又是与他最不愿听的那家叫作盛世的企业有关,这回更夸张的是,青帮那帮混蛋竟然要强抢人家盛世的总老板,真要让这帮人干成了,这不是要捅破天么?   以这两天,段钢对那家盛世公司的打听,那绝对是家超级大公司,在港岛不仅有数家上市公司,在大陆改革开放的桥头堡鹏城,还有一家规模十分庞大的什么地产公司,除此以外,那家盛世还拥有一个面向全亚洲的**电视台,更恐怖的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也在那位柳总裁手中。   别说如今正值港岛回归、港民鼎沸的关键时期,以那位柳总裁在港岛的强大影响力,以及大陆原住民的背景,正是外交部门的一张好牌,被中央捧作了爱国港胞。   就是无关港岛回归的大局,此事真爆出去,对明珠的招商引资,商业形象,也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届时,估计不用汪明慎发飙,中央先就得拿他段钢问罪了。   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段钢骨头缝里都直灌冰渣滓。   哪成想段钢的联想还未结束,汪明慎的电话便到了,电话里的老汪气得直喘息,直问段钢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盼着他汪某人早死了好接班。   这种类似皇帝问太子希望自己活多久的话,竟然从汪明慎这种老成之人口中吐出了,段钢心都凉了。   原来。汪明慎得到消息,倒不是明珠市的干部告知的,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明珠是段市长秉政,汪书记清淡惯了,不喜管事儿,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汪明慎是半夜里睡得真香,被电信总局的那位雷副局长用电话吵醒的。   尽管雷副局长论级别,矮着汪明慎半级,论党内地位,更是天差地远。可雷局长依旧没有废话。上来就质问汪明慎的明珠还是不是执政党的天下,招商引资、华英和谈的大局到底还顾不顾了,一连串反问,当时就砸得汪明慎迷糊了。   尔后。雷副局长更是二话不说。要求明珠市委尽快给个交待。如若不然,他就直接返京了,明珠无线通讯业务。将无限期搁置。   一连两天,被中央大员莫名其妙地指责,汪明慎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得发飙了,他一个电话拨给了他的大号秘书市委秘书长包桐,立时,所有的一团都解开了,王明生也没有想到地方上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说实话,对哪个青帮,汪明慎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他老式的观念,认为这是为了达到发展目的,所不可避免的一个阶段。   经历过旧上海滩的汪明慎坚持认为,越是繁华之地,下水道里的老鼠臭虫,就越多,这是自然规律,不可违背。   是以,他从不曾想过要清理明珠的地下势力,即便是偶尔有几件天怒人怨的惨案发生,他也认为不能为了打黑除恶,就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的招商引资局面。   可今晚的事儿,让他意识到,自己以往的经验可能是错的,将因果关系倒置了,这青帮的存在分明才是明珠最大的隐患啊!   不过醒悟归醒悟,作为老牌政治人物,他可没有认错的习惯,一顿火气全撒给了段钢,他相信这个二传手段市长的政治智慧。   汪明慎真不愧是御人的高手,事儿,他想管时,就能管上,麻烦,他不想沾时,段钢就得老老实实替他背起。   这不,这边汪明慎刚把球传给了段钢,后者抓心挠肝之余,便开始想着怎么平息眼前这天大的乱子了。   至于,借机收拾薛向的想法,那是半点也无了。   可如此大的乱子,说平息就那么容易平息的么,明珠本地的影响,段钢自信能控制得住,无非是让王有道编个合理的解释,说枪响是哪里的特制灯管炸裂了,尔后,见过当晚场景的旅客,根据登记薄,挨个儿寻到了,利用组织的力量,要求封口,这也并不难做。   问题的关键,却仍旧归到了那位盛世的柳总裁身上了,除非她肯息事宁人,否则,眼下这事儿就没平息的可能。   可受了这天大的侮辱,人家可能愿意平息么,凭什么,就凭他段某人脸大?   越想越头痛,段钢简直快疯了,他在明珠当了快五年的市长,可从来就没有如今这么累过。   苦思无果,段钢在屋内练起了凌波微步,脚下越走越快,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咚咚咚,忽然,门响了。   段钢一脸火气地拉开房门,“还不去睡,挺在这儿做甚,大半夜的,耗什么耗,难怪老的快!”   门外站着的是段夫人,先前,段钢要处理正事儿,便将她赶了出去,哪知道段夫人心疼自家老头子,这会儿,又泡了杯茶,来给他提神。   瞅见老妻手中的茶杯,段钢严峻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赧然,接过茶杯,拍拍老妻的手,“去睡吧,我没事儿,一会儿就休息了!”   绕了近半个钟头,他这会儿也着实有些累了,说话儿,便端起荼抿了一口,清冽茶水,香气扑鼻,段钢惊道:“这不是咱家荼吧?”   段夫人道:“这是小徐上回拿来的,说你喜欢荼,特意在什么菲利滨给你淘换的,要说小徐还真是个好孩子……”   段夫人正在絮叨,段钢忽地拉过老妻亲了一口,满脸喜色,咧嘴直笑。   后者莫名其妙,捂着脸,啐了句“老疯子”急步退去。   你道堂堂段市长何以忘形?原来段夫人那句“小徐”陡然让段钢福至心灵,堪破了破局的关键,老汪会传球,难道自己就不会么?   当下,段钢顾不得关门,便急步朝床头的电话机奔去。……   “怎么样?”   胡东海满脸疲倦地望着同样愁眉紧皱的徐龙象,而徐龙象刚放下这座已经短短个把钟头,起落了数次的电话。   明月东移,一道月华恰好照在徐龙象的脸上,将他嘴角的那抹冷笑清晰地现在胡东海面前。   “还能怎样,总不是老一套,让咱们给他洗地!”   说话儿,徐龙象伸手揉了揉发木的脸蛋儿,湖风吹来,摇乱了他鬓角的乌发,此时的翩翩徐公子,看起来,竟比那位段市长要疲倦百倍。   “什么!这事儿是咱们能洗得了的,亏他想得出来。”   说话儿,胡东海重重一拍栏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胡东海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徐龙象忽然对月,吟诵起了洛神赋。   言为心生,很快,胡东海便想清了原由,此定然是徐龙象又想起了那位惊鸿一见的柳总裁。   徐龙象一赋诵罢,恨声道:“卫斌也是找死,那种人间仙子,也是他敢惦记的,瞎了他的狗眼。”   说罢,又冷峻了眼神,“老段说得对,青帮留不得了!”   胡东海捻须道:“以老朽之见,若无今日之事,青帮也活不过两个年头了,执政党现在只不过是忙于打开国门,没功夫收拢这些垃圾,待门彻底打开了,说不得就得打扫屋子迎客了。而今日的青帮几乎已经脱离了卫斌的掌控,嚣张无忌,自取灭亡,要亡青帮不难,甚至不用咱们动手,那位薛衙内这次也放不过青帮。”   徐龙象点头道:“卫斌那伙儿人早成了死人,老段交办的这件事,还算易了,可他要咱们按住盛世那边,这真是强人所难了,若是没那日机场冲突,说不得我还能厚脸登门,可差不多已经扯破脸了,咱们怎生发力。”   胡东海道:“老段的意思,无非是希望公子你动用舅爷那边的力量,在京里疏导疏导,最好能通过京里走通那位柳总裁,哎,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老段还真会出难题”胡东海一声叹罢,徐龙象更是愁上加愁,眼下的事儿,很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了,他如何能办,他舅爷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点事儿,他又怎好端到他老人家面前去说,该死的官僚。   徐龙象暗骂一句,一巴掌重重拍在石柱上。   “公子毋恼,事情或许不如咱们想的那般困难。”   胡东海一摇折扇,脸上满是神秘的笑容,继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老!”   徐龙象惊喜交集,胡东海什么人,他太清楚了,绝对是智谋高绝、城府深沉之辈,自打碰撞薛向失败后,这位胡先生再未有开怀之意。   此刻,胡东海笑声激扬,显是心结已开,而解开心结的,绝对不只是胡东海想到了替段钢平事儿的法子,恐怕这位是已经寻到了掐死薛向的法门。   “公子毋急,老段的事不解而解!”   胡东海笑着摇摆着折扇,遮拦出片片光影,朦胧间,显露神秘之色。   “愿闻其详!”   徐龙象一屁股在胡东海身侧坐了,目光灼灼。 第一百七十一章突破口   “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在机场,相逢薛向的场景!”   胡东海忽然发问。   “没齿难忘!”   徐龙象此四字,绝非在说当日薛向捏得他右手险些断了骨头,而是在回味和绝色玉人的相逢相别,想想,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也非是要相知相恋,才会衍生出这感觉!   四字道罢,徐龙象脸上泛起惊疑,“胡老要从柳小姐和薛向的关系上下手?”   要说徐龙象真是好脑筋,转瞬就想到了关键。   胡东海笑着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神秘莫测,“咱们的事儿,确实得从这二位下手,而老段的事儿,压根儿就无须咱们操心。”   徐龙象若有所悟,又听胡东海道:“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在机场,薛向和那柳姑娘,互称表哥表妹?”   徐龙象愁眉又聚,道:“胡老是想说,即便咱们不用发力,那位柳总裁也不会闹腾起来,因为她和薛向根本不是表哥表妹,反而是情人的关系,而薛向又是官员,今夜又替那柳总裁出的头,若是柳总裁敢闹,势必要将薛向引入大众的视线,是以,她不会继续闹,咱们也省了力气。”   徐龙象聪明绝顶,老胡方起了个头儿,他便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听得胡东海连连点头,又微微皱眉。   而胡东海这皱眉,则是因为徐龙象说这话时,嘴巴里好似含了颗臭掉的榴莲,越说越见苦涩,显然,这位定是又想起了佳人他属,婉转承欢的场面。   “公子,佳人倾国,世所多有,何必苦恋一枝注定触不到的花朵呢。”   胡东海知道这男人有个毛病,那就是越得不到的女人便越觉得是最好的,他这般安慰,也自知无效,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说罢,又道:“公子既然悟出了前者,想必毁薛之事,心中也有了大概章程了吧。”   徐龙象从来就是个干大事的人,他虽沉湎于邂逅柳莺儿的回忆,却始终能分清现实和意淫,此刻,胡东海终于说到这最重要的事上来了,他精神陡然一振,“胡老的意思,莫非是屠掉薛向,也得从这位柳总裁身上入手?”   胡东海抚了抚长须,慨然道:“正是!”   细细说来,自打上次胡东海设计围猎薛向失败后,他和徐龙象可是遭受了好大的打击,胡东海甚至给徐公子出了辟居海外的主意。   尽管消沉归消沉,但这二位从不曾死心,计较的便是要在薛向揪出他徐某人和胡某人之前,再发动最后一击。   胡东海脑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很快就有了主意。   在他想来,当下,要整倒一位官员,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两样,一是钱,二是女人。   当然,胡东海不会幼稚到想着去给薛向送钱送女人,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只须构陷,栽赃即可,这世上死在莫须有罪名下的人,还少了么?   而胡东海首先就排除了在钱上弄倒薛向,因为家世到薛向这个地步,除非贪污巨额公款,否则很难拔倒,再说,薛向现在执掌的督查室也没那么多钱给他贪污。   而若选择受贿,则问题更大,一来,钱少了,你没办法证明人家薛向收了钱,毕竟他家世摆在这儿,有多少钱,还真说不准。   若是钱多了,则又离谱,缺乏可信度,毕竟谁吃多了,去给一个督查室主任塞那么多钱。   再者,胡东海研究薛向的生平,知悉在萧山时,那位原萧山县长俞定中几人,用这种办法设计过薛向,最后以致丢盔卸甲,全军覆没。   是以,胡东海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既然钱不行,那就只有女人了,相对于用钱,薛向这个年纪,年少慕艾,又值新婚燕尔,两地分居,说他乱搞男女关系,自然比说他贪污受贿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当时,拟定了这个突破口,胡东海就一直在准备进攻策略和路线,短短数日,他便连道具和大致方向,都规划好了,已经准备着手了。   忽然,爆出了今天这么个事儿,让胡东海灵光一现,又抓住了重点,重新编制了计划。   在他想来,按照原定策略,虽也可污得薛向无法自辩,可到底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恐其脱身,如今若是从这位柳总裁身上下手,定然能抓他们个现行。、“怎么下手,难不成雇人跟踪,偷拍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徐公子虽没玩儿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胡东海方起了个头儿,他便自动联想到了下手方向。   胡东海微笑着摇头,“公子,以那位薛主任的本领,咱们跟踪偷拍,这不是找死么,这个法子行不通。”   徐龙象点点头,“愿闻其详!”   胡东海道:“公子,我建议你速速派刀疤出国一趟……”   “出国?出国做甚!”   胡东海正要作答,刀疤快步而入,“公子,先生,老管到了!”   “噢!”   徐龙象和胡东海双双大惊,快步迎出亭来。   老管快步而行,幽幽月光,照在沧浪湖水上,银闪闪一片,老管行在湖上已被夜色隐去形迹的古桥上,宛若踏波而来。   “管先生,辛苦!”   徐龙象把住老管的胳膊,满脸赤诚。   老管却冲胡东海深深一躬,“师傅,弟子今后,就能长侍左右了吧!”   若是青帮中人,尤其是火狼,此刻在侧,听见老管对胡东海道出这两个字,估计眼珠子都能惊爆。   因为,他火狼遭遇老管,可是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机会。此人数术阴阳,周易八卦,无所不精,一次偶然对面,老管张口就批出了火狼的生辰八字,以及生平,便是火狼从不曾对人言道的姓氏,也被老管随口道出。   当时,火狼简直惊为天人,自此,老管便成了他火狼的军师,在老管的帮助下,青帮的发展也是一日千里,其中,老管甚至还多次帮助火狼识破过徐龙象的阴谋,也在算计徐氏上没少出力。   可眼下,老管转身就冲胡东海喊师傅,这一幕的发生,实在是太过颠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相知,老管偶遇火狼,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从徐龙象和他火狼共享金矿霎那,也必须有这样一个局。 第一百七十二章助薛向亡青帮   的确,金矿是何等大的利益,青帮高层除了火狼,几乎再无人得知,剩下的负责金矿点的海狗子、张春生等人,地位虽然不高,却绝对是火狼心腹中的心腹,其中海狗子在监狱被灭口,除了火狼要清除这种激进份子的因素外,最大的原因却是要守住金矿的秘密……   可以说,事到如今,金矿这么大的漏子,能始终被遮掩得风雨不透,除了那位的支持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火狼和徐龙象编制的这张大网,实在是密不透风。   而徐龙象乃是真正做大事的人物,当时,他被迫将金矿的利润分润给火狼,就是因为他自己那时力量孱弱,根本不可能一口吞下。   但分润给利润,也等于将自己的把柄交付到了火狼手中,毕竟这比美金还硬的通货,这年月,别说偷采了,就是私人大量持有,就是了不得的罪过。   徐龙象行事谨慎,又怎会留下如此重大的漏子不去填补?老管则在这时,步入剧情。   老管的出现,自然得益于胡东海的推荐,胡东海本就是位奇人,他走南闯北了半辈子,除了见识了广大河山,开阔了胸襟,更将胸中所知,付诸实践,沉淀了底蕴,乃是真正谋士一流的人物。   非但如此,这些年,他踏遍江河,也遭遇过许多少年英俊,偶尔驻足时光,见良材美质而欣喜,也调教了不少徒弟,这位老管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时,胡东海一封书信发出,失去胡东海消息已经十载的老管便日夜兼程赶到了明珠,并在胡东海的授意下。接近了火狼,并成功在火狼身边窃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   除此之外,老管还不惜在胡东海的配合下,施展苦肉计,屡次帮助火狼逃脱徐氏的所谓设计。并在黄金分成上,帮助火狼据理力争,取得了相当份额,如此种种,令火狼对老管的防范降至到冰点,也让老管成功步入青帮决策层。   原本。老管在青帮还会继续潜伏下去,帮助徐氏看住火狼,并在紧要关头,发动致命一击。   可谁成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能料到今晚。会迸发出如此惨烈的一幕,撞上那煞星,青帮眼见着说倒就倒了。   老管立时便意识到这大概是到了大变局的时刻,即便火狼恢复了,内忧外患之下,青帮也势必四分五裂,如此一来。蛇山之事,弄不好就得溃漏。   老管当机立断,便在第一时间,将明珠国际饭店的那场冲突,透给了徐龙象。   而徐龙象和胡东海,也是沉吟半晌,终于做出了舍弃火狼,覆灭青帮的决议。   是以,这才有了病房里的老管污蔑赵万狮的那出。   而老管污赵万狮,目的有三。其一,立威,将赵万狮的青帮第三人,目前实际第一人敲掉,将竖起他管某人的崇高威望;其二。引起众人警觉,让所有人意识到有人会抢班夺权,重新占领核心地位,如此一来,众论相持之下,老管提请组建青帮高层临时决策机构通过的可能性,几乎就是百分之百了,毕竟赵万狮一去,黄万虎、薛万狮即便想占据核心,已生警惕之心的一帮堂主,舵主,也未必答应,谁不想分润权力,谁愿意俯仰于人;除了这两点外,要说也该赵万狮倒霉,谁叫他嚷嚷着,火狼怎么还不醒,要去叫医生来检查的。   殊不知,那位青帮的火狼龙头,从今往后,就再也醒不了了,即便是眼睛睁着,也成白痴了。   而能至火狼此地的,除了老管这位火狼最亲近之人,又还有谁人。   当时,老管用的便是胡东海配的秘药,因为时间仓促,药剂在火狼体内并未完全转化,若真叫来医生检查,势必会露出马脚。   因此,叫医生的赵万狮就悲剧的成为了老管,必须要踩到的目标。   而老管做完这一切,能轻飘飘离去,丝毫不再担心他人再叫医生给火狼检查,乃是因为他深通人性。   青帮这群人,尤其是高层,几乎全因利益相结,又因为深处高层,火狼的那套忠义为先的洗脑教材,根本就对他们无效。   这就好比深处高位的大臣,职位越高,离皇上越近,就越知道天子,天子,上天之子,乃是句屁话,就越明白皇帝也就是普通人。   是以,如今火狼遭厄,当那个临时决策机构组成的霎那,九位决策人,就绝不会有一位再希望火狼醒过来。   即便是火狼真醒过来,也有的是人,会让他再睡过去。   因此,老管才有恃无恐的离开,并通过这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飘然远去,赚足了感情道德分。   却说徐龙象、胡东海迎着了老管,三人便移到了亭子里,添酒回灯重开筵席。   “管先生,来,我敬你一杯,这几年可是辛苦您了,您的恩情,我徐龙象没齿难忘!”   酒壶方上桌,徐龙象便把住了,给三人各自斟了一杯,持了自己那杯,便站起身来,对老管慨然道罢,便一饮而尽。   “公子客气,公子客气了!”   老管连忙站起身来,将杯中酒水饮尽,复又端起徐龙象方替他满上的酒杯,冲胡东海道:“老师,我希望完结了此事后,再能回老师座下修习,顺便也能尽尽孝道。”   胡东海抚须道:“小管,你之才学,重在阴阳术数,此种学问,非为师精擅,单论此道,你已胜为师多矣,再者,青帮四分五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下权力真空,真是好男儿大有作为之时,何苦疏志归宁?”   老管还待再劝,胡东海挥手道:“你我相聚,来日方长,如今公子之势微弱累卵,徐氏若颓,为师必不会独存,小管你若有心,还是助公子掌控好青帮吧,待大敌去日,你我师徒再坐而论道,也不为迟。”   闻听胡东海的肺腑之言,徐龙象也感激莫名,端起酒杯,冲胡东海微微一举,便一饮而尽。   而老管志在求学,富贵于他,犹如云烟,他倾慕的不过是胡东海那渊博的学识,并不曾想过要出人头地,此时,见胡东海意坚,他亦不好多言,只得点头应下。   晚风轻浮,幽波荡漾,三人正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忽地,石桌里的电话响了,徐龙象接起一听,听筒里报出的是五号线。   三人齐齐一凛,因为五号线,正是老管在天藻阁那座湖边小筑的专线。   说起来,老管能在此时,大摇大摆地和胡东海、徐龙象相聚,也正是因为他在天藻阁有这么座别院,当然,除了他老管,青帮高层,在天藻阁有居所的也不少,是以,老管当时说要返回湖边小筑给火狼念经祈福,青帮众人,没谁觉出有异。   “公子,接过来吧,想必那边狗咬狗,定然咬得差不多了。”   老管话音方落,徐龙象便对着话筒吩咐了一声,便按着话筒,将电话递给了老管,他则和胡东海齐齐放下了酒杯,保持了静默状态。   老管方接过电话,便听见那边呼啦啦一阵乱响,偶尔还有桌椅碰撞声,呼爹骂娘,吵吵成了一团,尔后便听见一浑厚男中音扯着嗓子喊,“管先生,管先生,您快回来吧,再不回来,青帮就完了啊……”   听声儿,老管知道是义字堂堂主赵匡义,他故作惊惶的问了几句,便应了句,马上赶回来。   老管放下电话,徐龙象和胡东海脸上同时浮起笑来,一切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在前进。   “公子,老师,我得去了,放心,会有个好结果的。”   “小管,注意安全,切记借力用力,咱们只须撑过这阵儿就行了,以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胡东海勉励一句,接道:“这次咱们就助薛向一臂之力,让青帮彻底消亡吧,你记得保留有生力量和骨干,公子这边届时也会派人过去的,蛇山这回再不容其他人染指,再者,早先在三号矿洞的那批人,尽可能趁着薛衙内发威的这次机会,一并荡平。”   闻听胡东海杀气毕露,老管面露不忍之色,他本是良家子,只潜心向学,若非为了报答胡东海,他哪里肯深陷青帮那个泥淖,这些年,他在青帮见到了太多的阴暗和负面,若非必须逢场作戏,他真能对火狼的残忍呕吐出来,他生平并未害过一命,便是对火狼这罪大恶极之人,也不过是让其失去神智了事。   可如今,胡东海的嘱咐,分明是要他干掉十数人,这实在让他为难。   “小管,皆是罪大恶极之人,你无须有心之重压!”   胡东海深知这名弟子的秉性,也正因如此,他才在众多门徒中选了这位厚道之人,“罢了,罢了,这件事就由咱们徐氏去做吧!”   胡东海到底不愿太让这位佳弟子为难。   老管感激地点点头,冲胡东海一鞠躬,便大步去了。   “管先生,记得服用解酒药!”   徐龙象心思缜密,生怕老管待会儿去龙潭虎穴,露了破绽,毕竟说是念经祈福,回来却一声酒气,这如何使得…… 第一百七十三章当务之急是复仇   老管踏进火狼病房的时候,直以为进了杀斗场,桌子,椅子散了一地,雪白的墙壁,还飘了几篷鲜血,染成了鬼怪形状,黄万虎须发俱张,薛万豹怒目相向,其余七位堂主也各自被小弟簇拥着,据守一方,原来老管去时的和睦局面,早已被一脚踢回了姥姥家。   最恐怖的是,火狼的病床上的雪白被褥上,还扔着一只断手,断手的弯曲的食指,还在颤抖。   “管先生,您可是来了,您再不来,我,我们……”   先前打电话搬老管救急的义字堂堂主赵匡义,瞅见老管,便急步迎了上来。   老管挥开赵匡义,捶胸顿足,做痛心疾首状,抢步到火狼病床前,将那断手拿了,仍在了一边,“诸位,诸位,大家都是磕过头的兄弟,又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吃,什么事儿不能谈,为什么要动刀动枪呢,若是龙头转醒,瞧见咱们这幅模样,没准儿真能被咱们气死过去,再说,如今正是咱们青帮最困难的时刻,大伙儿不抱紧了共御外侮,还窝里斗,这是让别人看笑话啊……”   老管说的这些道理,大伙儿都懂,也都明白,可这种片汤话,说教之词,谁没听腻味,用嘴巴可以的话,谁他妈愿意动刀枪。   若换个人这般说,估计早被一巴掌抽蒙了,还得在他脸上吐一脸,骂一句“就他妈会练嘴”可此时,老管说来,众人均觉有理非常,心生惭愧,这便是权威的力量。   老管见众人不答话。先吩咐赵匡义唤来清洁工,将屋内的杂乱收拾了干净,又吩咐其余不相干人等都退散出去,留下九位决策委员就好。   这番琐事说来细小,众人依言而行之后。不知不觉,便让老管掌控了话语权。   “诸位兄弟,我建议咱们就抛开刚才不开心的事儿了,了却现下的当务之急,才是正理!”   方拉着众人在长桌边坐定,老管便开口了。他不愿在鸡毛鸭血上耗费太多的时间。   众人一听,也齐齐舒了口气,只因他们方才所争执的事儿,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原来,老管方去,黄万虎便大模大样接过了话语权。召开了临时决策机构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会上,黄万虎几句场面话一交待,便上了主题,嚷嚷着要处理中枢淤积的财货,美其名曰,与其让钱在中枢的仓库里烂了,不如现在搬运出来。鼓舞士气,以度时艰。   很明显,这中枢不是某个机构,而正是青帮的龙头火狼。   要说黄万虎也真不亏了这个名姓,生就一幅虎胆,这火狼还没被宣判永远恢复不了了,他竟直接冲火狼下手了。   而未曾想,在座其余八位,一听黄万虎这主意,竟是忍也没忍。便直接轰然叫好了。   谁叫在座诸位皆知晓火狼的身家丰厚,其一人几乎独占青帮利润的三成,这是多么庞大的财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天大的一笔财富。屠神那可不是一毛两毛,谁占了都是占,而是动辄数万数十万,天量财富!   就这么着,纷争再起,说着说着,就演开了全武行,灭佛的事儿,都有人敢干。   细细算来,黄万虎有胆提出这个建议,也正是料定这帮家伙就他妈没一个胸怀忠义,全是他娘的满脑子财货的东西。   原本,事情到了这一步,按正常的走势,大伙儿该手拉手着,欢欢喜喜地抱着财货回家,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偏偏这世上的事儿,往往就是不患寡,唯患不均!   黄万虎自觉是倡议发起人,又是时下青帮地位最高之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在分润财货之际,应该多占一份。   可有了先前老管逐赵万狮那出大戏,众人的警觉性早被拉到了最高,如何肯容黄万虎窃据上游,这次想多占财货,没准儿下次就想着发号施令了,谁也不愿意自己头上再多个指手画脚的婆婆。   再说,他黄某人多占一份,大伙儿就得少得不少,随后,听见里面的动静儿,外面拥堵的各位大佬的小弟,也拥了进来,接着,便是一场血雨腥风。   由于,此事虽然是黄万虎无礼,可众人到底都同意了瓜分火狼的财货,是以,此时,若众人眼里的火狼的心腹老管问纷争原由,诸人又何以有颜面言说。   哪成想老管偏偏不问纷争原由,众人长舒了口气,均觉这位管先生善解人意。   却说老管一句话罢,为怕再起纷争的赵匡义赶忙接口:“不知道军师所言的当务之急,乃是什么,还请明示!”   老管道:“当务之急,自然是复仇!”   “复仇?”   老管此言一出,满座俱惊,众人真个是难以置信。   说来也是好笑,青帮众人原本都是胸怀烈胆,不可服输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干这刀头舔血的营生,他们行使,从来就是报仇不过夜。   可偏偏此刻老管提出复仇,众人竟现出惊惧这让人莫名其妙的表情。   细说来,青帮众人如此情状,归根结底,也是薛老三太过霸道,今夜一战,他那神魔手段,沛然莫能挡的威风,彻底打掉了青帮众人最后的精气神,让众人压根儿就没生出过反抗的想法儿,毕竟和人斗,还有各种招数,可和鬼神斗,那还是省省吧。   见众人惊惧,老管心中鄙夷之余,嘴上却道:“我知道在诸位老大看来,如今的当务之急,定然是让龙头快些恢复,以便主持大局,但我认为实际情况,非是如此,咱们青帮受了今晚之挫,气势已颓,可底下的兄弟们没见到今晚那人的手段,定然笑我等无胆,若让下面人生出了怨怼之心,离心离德,各位手下的门户分崩离析,恐怕也为时不远了。”   众人连连点头,均觉老管言之成理,因为便是方才就不知道多少人,嚷嚷着要集结人马,跟姓薛的拼命!   老管又道:“若只是底下的兄弟们闹腾,那还罢了,毕竟这是内忧,可以堪磨,更为关键的是外患,我相信今晚咱们青帮受锉之事,想必有心人已然获知,若咱们还不做出动作,明天定然又是一场好杀,如今咱们帮内人心涣散,恐怕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老管虽说得隐晦,可众人全听明白了,这有心人必然是指,铁枪门和黄埔帮等仅次于青帮的明珠地下势力。   而老管此时一点透,众人也觉弄不好,这些昔日的鱼虾,就得化作巨鲨,冲青帮这条已经奄奄一息的巨鲸吞来。   思及危困,薛万豹奋然起身,“这可如何是好,管先生,你智谋高绝,既然看出了问题,定然有法子,都这会儿了,您可别藏拙才是,大伙儿该同舟共济!”   “对,同舟共济!”   “管先生,有什么主意,你就直说吧,我们全听你的!”   “咱们得戮力同心,共御外侮!”   “……”   老管真是调控人心的高手,寥寥几句,便将一盘散沙的青帮,又聚成了一团。   而青帮诸位首脑,显然也分得清轻重,火狼的财货是死的,跑不了,可面临的危险,却在眼前,若挨不过眼前的危机,只怕就是有再多的财货,也没机会享用。   “管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吩咐吧!”   地位最高的黄万虎,也终于同意交付了话语权。   老管也不客气,朗声道:“我说的报仇,是必须要干的,这是挽救咱们青帮威望的关键举措,但这报仇,也并非要咱们亲自出手,也并非要直面薛向,难道诸位就忘了咱们青帮不还有个内门么?”   老管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霎时间,皆明白老管在打什么主意。……   夜已经深沉了,夜色如一张横亘天际蓝暮,将整个大地给罩了个严严实实,不知什么时候,星光和月光,也皆敛尽,倒是夜风渐渐急了、冷了,扯得城东一处老平房正门上方戳出的一截油毛毡,哗哗作响。   地点还是那座老平房,屋子也还是那间屋子,便连篝火和火架上串的烤鸡、烤兔,以及给烤鸡、烤兔涂抹佐料的勇子,皆没有变更,可场中的气氛,却和上次迥异,七八个人围坐一圈,各自闷头抽烟,半晌无一人肯言语。   忽地,一声响,破门板被推开了,呼啦啦的寒风涌入,勇子刚想喝骂,便瞅见刀哥挺着雄壮的身子,大步而入。   大冷天的,眼见就要飞雪,刀哥依旧光着个膀子,最惹眼的是他雄健的胸膛中央,较之上次,多了个笔势凌厉的杀字。   这是刀哥的好兄弟、青帮的另一位双花红棍——横刀,前天被警方乱枪打死后,刀哥亲手拿刀在身上凿的,当时,只凿得鲜血淋漓,刀哥依旧面不改色。   而这杀气绝非是奔那几位小警察去的,乃是直指罪魁祸首薛向。   “刀哥,给,刚烧好的!”   刀哥方才老榆树墩上坐了,勇子便用刀叉起一只炙烤得金黄滴油的野鸡,朝刀哥递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目标六盘山   刀哥伸手接过烤鸡,三口两口,连皮带骨,给吞了个干净。   吃罢,刀哥接过身侧刀疤汉子递来的盛了二锅头的军用水壶,仰天大干了一口,擦擦嘴角,“电话是黄万虎打来的,火狼不行了!”   谁也没想到,转瞬刀哥就吐出这么惊人的消息。   原来,他们这帮人,自打上次伏击薛向失败,为怕报复,就各自在郊区隐匿,独独横刀心下不平,入城寻薛向晦气,结果,遭遇警方围捕,被乱枪射杀。   这几天,内门众人,压根儿不曾进城,也不曾与青帮等人联系,是以,便连今夜的事儿,都无人通知。   而若非老管决议用到内门,黄万虎哪里会来这个电话!   “怎么回事儿,刀哥?”   “火狼死了?”   “刀哥,快说呀!”   “……”   霎时间,正撕咬着熟食的众人,全惊得站起身来。   刀哥也不卖关子,原原本本将从黄万虎那边收到的消息,据实以告。   众人听罢,久久不语,任谁也没想到,青帮偌大一个庞然大物,竟被一人赤手空拳给荡平了。   可这惊诧未去,众人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晚一人一鞭,十面埋伏中,来去自如的风姿,又觉那人能做到这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勇子伸手拿了火钳,撩了撩火堆,“刀哥,黄万虎打电话,除了说这个,难道就没说别的么?我不信他这么好心?”   众人也齐齐点头。显然是认同了勇子的话,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青帮,虽说没拆分,实际已经拆分了,要不然这么大的事儿。何至于现在才告知,更不提,火狼住院,一句让他们去探视的话都不肯说。   刀哥又灌一口酒,“黄老虎当然没这么好心,以他们那帮黑心肠。有好事儿,又怎会主动找咱们呢?事儿是这样的,黄老虎希望咱们再度冲薛向出手,不管咱们怎么做,只要薛向灰头土脸就是!”   啪,啪。   闻听此言,立时就有两条汉子,将手中的瓷碗,扔在墙上,砸了个粉碎。   “那帮狗东西还真他娘的会算计,让咱们去送死,替他们顶雷。门儿也没有。”   “就是,咱们兄弟这些天蜗居此处,让总舵给送些米面酒肉来,那帮孙子都不答应,轮到有脏活儿,累活儿了,倒想起咱爷们儿了。”   “刀哥,我认为咱们不能听姓黄的,很明显,姓黄的此议。无非是让咱们替他们火中取栗,咱们得手了,恢复的是青帮的名声,可如今咱们和他们还有和解的可能么,我看青帮这块牌子他们玩儿砸了更好。届时,正好由咱们再捡起来。”   众人嘈嘈杂杂,独独此议最善,此话一出,众人轰然应是,独独刀哥稳坐榆树墩,动也不动。   提出此议的刀疤脸,瞧出刀哥的面色不对,问道:“刀哥,您有什么章程就说啊,咱们这些兄弟定然唯你马首是瞻。”   刀哥道:“黄老虎还说了,趟平此事,他们同意出三十万!”   “三十万”三字一出口,所有的鼓噪都停了,只剩了抽气声。   虽说这帮人叛出青帮,乃是不愿组建劳什子公司,喜欢刀头讨饭,可毕竟没有谁跟钱过不去。   更何况这可是三十万,三十万是个什么概念,放诸后世,可是数千万近亿,谁能不动心?   若非先前众人都鼓噪出了不同意的话,这会儿再反口,有些拉不下脸,恐怕刀哥三十万出口是,早已是一片应和之声了。   刀哥猜到众人心思,朗声道:“我已经答应黄老虎了!”   众人齐齐舒了口气,他们还真怕这位义气为先的刀哥,脑子一个抽筋,将这三十万推出了门外。   刀哥一个停顿,待众人抽气罢,又道:“说起来,咱们弟兄这些年也确实没怎么攒下钱,既然要刀头舔血,家里老小还是要安顿好再说,待会儿姓黄的拿来这三十万,弟兄们先分了!”   刀哥话至此处,底下又是一片欢腾之声。   刀哥抬手虚压,嘴角泛笑:“要说黄老虎他们,还是不了解咱爷们儿,即使他们不掏这钱,真当咱们就不冲姓薛的去了么?难不成横刀就白死了么?有仇不报,妄自为人!”   刀哥说得豪迈,可这回底下,却没了应和之声,众人脸上只剩了满脸的凝重,脑子里均满满的是那人的恐怖。   如果说那天的单人冲阵,只是让众人心折的话,那方才刀哥透漏的国际饭店一战,简直就让众人丧胆。   此刻,刀哥还说奔那人去,众人再怎么豪雄,也实在是提不起勇气。   众人心思,刀哥哪会不知,他喝口酒道:“弟兄们想左了,此前,咱们和姓薛的硬撼,是不清楚他本领,如今,我哪里会蠢到让弟兄们硬碰硬地去送死,殊不知这世上报仇的法门儿,除了明的还有暗的,除了阳的还有阴的!”   众人正待大赞刀哥这番高论,破门板再次响动了,一惊之下,众人齐齐朝身边的家伙摸去。   “别慌,是自己人!”   刀哥甚至都未曾回头朝门边看,便发出此言。   果然,待门板打开,进来的正是刀哥的表弟奎彪,奎彪刚闪身进门,便朝篝火上的烧鸡抓去,抓过一只,边在手中颠簸着散热,边道:“还是老黄有办法,打听清楚了,清楚了,明天咱爷们儿就可以干一票大的!”   说罢,又回头瞅瞅,疑道:“老黄呢?”   他话音方落,一个寸头疤面的中年,裤腿上沾着一滩黄拉拉的湿泥,便撞了进来,“他娘的,难怪算命的说老子今年走背字,工作工作丢了不说,连走个路都他妈的摔成这样,这都快撵上传说中的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黄石街道口派出所的黄所长,当日,正是这位和薛老三在街上,上演了一出飞车相逐。   栽赃失败后,这位被免了职,投进大狱候审,出来后,脸上就落了这块猩红可怖的伤疤。   如今这社会,普通公职人员丢了工作,简直是晴天霹雳,不单组织关系没了,便连粮油关系都没了,一家人要吃喝拉撒,能把人逼死。   好在黄铁有门路,这些年他跟青帮,尤其是横刀一伙儿,早厮混得溜熟了,没了工作后,他就径直奔刀哥处来了,倒也没人拿白眼瞧他。   而横刀死后,刀哥一直恋恋不忘地便是复仇,奈何他们如今正面对垒,早已怵了薛向,玩儿明的不成,就只有玩儿阴的。   可玩儿阴的,势必得了解敌情,可他们如今地老鼠一般的生活,哪里去弄薛向的情报,这时,黄铁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工作虽丢了,但官面上的老关系还在。   尤其是,警界的关系却还深厚,要打听情报自然最是方便。   这不,今天天一亮,黄铁就窜出去了,直到这时才回。   “来来来,老黄先干一口,坐我边上!”   听见奎彪的咋呼,刀哥料想黄铁定然弄到了有用的消息,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了,顺着将酒壶塞进了他手中。   黄铁也不客气,一口气干了小半斤,脸上闪过一抹红潮,擦嘴道:“启禀刀哥,确实弄到消息了,好消息,这次非让姓薛的丢个大脸不可,只是……”   刀哥眉眼一横,胸前的肌肉陡然皱紧,那个凿在胸前的杀字陡然凌厉起来,杀意盎然,“只是什么!”   黄铁又干了一口酒,“只怕弟兄们不敢!”   啪的一声爆响,刀疤脸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冷笑道:“什么时候,咱爷们儿混得连你老黄也瞧不起了?”   不止刀疤脸怒了,众人脸色皆不好看,他们先前畏缩,那是在刀哥面前,那是畏惧直面薛向,这会儿连他黄铁都不怕的事儿,他们又怎会担忧。   黄体慌忙摆手,又飞速抽了自己一耳光,“各位老大息怒,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行了,都别墨迹了!”   刀哥一锤定音,挥手阻止了废话,“老黄辛苦跑了一天,大伙儿得谅解。”   说罢,又拍拍黄铁的肩膀,“你照直说,都是自家兄弟!”   黄铁陪笑道:“方才是兄弟嘴巴没个把门儿的,自罚一杯”说话儿,咕噜了一大口。   奎彪笑道:“这老黄他妈的纯是想骗酒,照他娘的这个罚法儿,一壶酒,全下他肚儿了。”   黄铁挥了挥手,咧嘴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今天找了我以前的老下属小马,他是分管四马路的,富民商场就在那块儿,我记得咱们跟姓薛的起苗头,不正是和那萧山的几位有关么,而那萧山的几个当官的来咱明珠,为的不就是推广那个什么破自行车么,富民就是和萧山签订供销合同的一家商场。”   “当时,迫于刀哥虎威,富民和萧山解除了合约,可咱们上次没干过姓薛的,市委都介入了,富民哪里还敢对着干,立时便又恢复了供销合同,我念想着这未必不是个突破口,便招呼小马去富民盘盘道,结果,还真盘出了消息,明天早上十点半,萧山来七百辆自行车,走六盘山!” 第一百七十五章老母鸡变鸭   “我的意思是,如果诸位老大,想报仇,这次倒是个好机会,俗话说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咱们若是坏了萧山的这单买卖,他薛某人从前的胜利还算胜利么,干好这一票,咱弟兄们的招牌肯定呱呱亮,只不过,这一票,确实有些大,上千辆那劳什子龙骑,价值可是十多万,再加上市委方在这件事上,发了脾气,所以,我才担心诸位兄弟们不敢干!”   黄铁说罢,场中半天没有声息,显然,这是件大事,十多万的案子,弄不好就得通天。   啪的一下,刀哥一拍巴掌,“干了!妈的,不敢和姓薛的硬碰硬,已经够丢人的了,若是连截个车的胆儿也没有,那大伙儿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横刀在天上瞧见大伙儿这样,笑也笑死了。”   勇子道:“刀哥,不是弟兄们怕了,是这千来辆车,咱们截来做甚?难不成给弟兄们一人发十辆,天天换着骑?”   刀哥明白这帮小弟,虽有勇力,但也心存畏惧,尤其是听到事涉十几万的案子,尤其是劫来的还不是财货,只是无用至还是累赘的自行车,众人有畏缩,这是在所难免的,不过。   眼下这次,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不光为给横刀报仇,鼓舞士气,同时黄老虎那三十万既然收了,就得干出点动静儿,容不得推搪。   “弟兄们,我看咱们这么办,车是要截的,不过咱们不要劫走,他们车不是走六盘山么,咱们截了,就给他运到八里庄往乱坟沟子里一扔。这样一来,咱爷们儿的威风也露了,临了,又没做出多大案子,想必老虎皮们也不会逼迫太甚。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   刀哥嘴上说得慷慨,心中却有些气馁了,如今的青帮真得没了当初的锐气,当初青帮做下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案子,做事之前。哪里会考虑什么后果,如今截一辆车,都得前思后想,犹豫上老半天,这还是原来的青帮么?   众人不知刀哥心中所想,但刀哥的话。彻底解开了他们心中的担忧。   霎那间,一个个又咋咋呼呼,吆五喝六起来。   小小暖室忽然爆发出的惊天喧闹,直惊得远处的栖鸦,绕着戳进月亮里的老枝,翩翩惊飞。……   天是真得凉起来了,尤其是晨起的时候。昨夜未曾干涸的浣洗池里,隐隐可见细密的白霜。   薛向照例起的极早,小妮子和小家伙还在酣酣而眠的时候,他便翻起身来,步到院子里,扭开水龙头,捧了冰水洗了把脸,立时精神大振,心中却念想着今天势必要上演的几场大戏。   “早啊,小首长!”   薛向方直起身来。便瞧见小李远远地朝自己打着招呼,她和身后的小黄手里,皆提溜了个紫色的竹篮,远远地飘着丝丝热气,显然是一早买回的早点。   这小李、小黄不是别人。正是小家伙在岭南念书时的保姆,今年,小家伙随薛向来明珠了,这小李,小黄便留在了京城,只不过昨夜一番惊变,薛安远放心不下,便连夜将二人送了过来。   而此时,薛向这座小院内,不止小黄和小李赶到了,柳莺儿的四名女保镖小金等人,也赶来了,荷枪实弹,各自伏在暗处。   其实,在薛向看来,完全没必要,因为过了今天,青帮就该烟消云散了。   奈何小李、小金等人听说了昨夜惊变,早惊得魂不附体,如何肯定劝说,执意摆开阵势,严防死守,薛向耗不过,也只好由着他们折腾。   薛向塞了几个包子,喝了口豆浆,便辞出门去了。   他开了车,一路朝西城火车站行去,约好的七点半,在火车站给冯京等人送行。   他车到时,冯京几人也刚下车,是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之子卫阶亲自开车相送。   众人站在一起,热闹地寒暄了几句,未几,火车便到站了。   这帮人一年相聚了数回,倒没什么依依惜别之情,只是薛向对让廖国友几人受伤,心怀愧疚,说了不少自责的话,倒惹得众人好一阵埋怨。   反倒昨夜那惊天变故,无人提起,薛向相信这几人也不是一无所知,定是冯京嘱咐过。   冯京的意思很明显,做永远比说强,希望薛向打个翻身仗。   八点十分的时候,火车呜鸣一声,便离了站。   “薛叔叔,走,上我的车!”   薛向正待上车,便被卫阶一把把住,“都准备妥当了,今天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六盘山,名为山,其实不过是五个小山坡组成的,正因为五个小山坡将直线截断,组成了六个盘旋的弯道,所以此处,名为六盘。   天刚发蒙的时候,刀哥便领着大部队向此处进发了,八点十分的时候,七八十条汉子,便在第二个山坡左右伏好了,静等猎物到来。   虽是小山,可植被却是繁茂,清晨的水汽冰冷,伏在湿草上,那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可众人谁也不敢啰嗦。   因为出发前,刀哥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言道若这次再出了漏子,大伙儿一并喝西北风算了,那三十万是一个子儿也别想拿。   众人就这么忍耐着,无声无息地静伏了个把钟头,沿途的车,都过了数十辆了,目标却始终不曾出现。   “老黄,你小子的消息不会是个漏子吧?”   刀哥领着昨晚在小平房内烧烤的几位内门首脑,伏在半山腰上,此处视野开阔,可一等个把小时,让贪睡弄得早饭都没吃上的刀疤汉子十分不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责问出声来。   不待黄铁辩解,但听刀哥道:“急什么,不说是十点钟来么,还有一二十分钟,再说老黄这时间也是大致推算得出的,行车途中吃饭,撒尿的破事儿多了,哪有那么准的,砍刀,昨晚你就嚷着要露一手,这回老子可就全看你的了。”   “没问题!刀哥您擎好就是!”   刀疤汉子得意得拱拱手,卖弄完,又道:“刀哥,我觉得咱们今天这计划,是不是有点漏洞?”   刀疤汉子话音方落,黄铁的眉峰如骤雨打新荷一般,一阵急跳。   勇子笑道:“有何漏洞?你砍刀脑子里未必还装了智商不成?”   刀疤哼道:“你小子还别瞎咧咧,就我说的这事儿,还真就是问题,记得老黄说的,上千辆车,少说也得有十来辆大卡吧,咱们待会儿行动,就是一切顺利,怎么着也得十多分钟吧,可这儿是主干道,一会儿一辆车的过,咱们这活儿还怎么干?”   刀疤此言一出,满场竟是轰然大笑,笑得刀疤汉子莫名其妙。   黄铁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呵呵道:“砍刀老大,要怪就怪你昨天喝多了,睡死过去了,没听见刀哥的安排,刀哥早就计较好了,你瞧咱们现在为啥守在二道坡,最主要的就是将一道坡空出来,让别的兄弟警戒兼拖延,到时车一来,那边的兄弟一发信号,咱们就准备行动,行动当口,若还有车过来,一道坡的兄弟们便在那边制造交通事故围堵,给咱们制造安静干活儿的空当,要说刀哥的脑子还就是好使!”   黄铁方一记马屁拍过去,底下便传来了呼声,“刀哥,勇哥那边来消息了,目标出现了,目标出现了……”   刀哥面色一整,“砍刀,行动!”   霎那间,砍刀一跃而起,便朝山下冲去,十多米,近六十度的斜坡,中途无数小树,山石,砍刀竟是如疾风般呼啸了下去,这一手使出,双腿之上,尤见功力。   却说砍刀眨眼就奔到了山坡下的公路上,兜头便在道路中央位置,倒了下来。   砍刀方倒下,站在半山腰处的刀哥,便望见西方一条由七辆绿色军卡组成的钢铁巨龙,带着滚滚烟尘,朝这边腾来。   不到半分钟,巨龙便驶过了一道坡,进入了伏击圈。   但听咯吱一声响,第一辆军卡,在砍刀前方十几米处,果断踩住了刹车,未几,后方的六辆军卡,齐齐停了车。   正当刀哥一声口令已经噙在嘴中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七辆军卡的车门竟同时打了开来,刷的一下,跳下七个彪悍青年,这帮人,竟是二话不说,闷头便朝前方奔了过去,那奔跑的速度,绝对能赶上普通的运动会冠军。   惊变瞬发,谁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了,刀哥心中甚至还嘀咕着,难不成让人家给瞧出了破绽,这帮怕死的司机,为保性命,先逃了!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刀哥多想,底下的兄弟早就热血沸腾了,那高高的军用帆布底下,可全是些老值钱的自行车,刀哥可是说了的,准一人弄一辆走的。   无奈,刀哥一声吆喝,五六十条汉子,一窝蜂地冲了下去。   眨眼,七辆军车便爬满了人,很快军用帆布,便被掀翻了下去,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原来,七辆军车的帆布底下,愣是一辆自行车也没有,却是各式瞧也瞧不懂的仪器,用防水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地。   谁也闹不明白,事到临头,这老母鸡怎么就变了鸭…… 第一百七十六章片甲不留〔上〕   就在众人上下其手,拆解着拖箱里的仪器,妄想翻出点值钱的玩意儿的时候。   站在一辆车厢顶上的刀哥,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紧接着,仰头便倒,亏得底下的兄弟手快,刀哥才没直接掉下来,磕着脑袋,一家伙摔死。   惊变陡发,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该如何是好,但刀哥这般模样,谁都瞧出不对来。   众人再不敢耽搁,也顾不得从前计较的抢了车运到八里庄。   众人抬了刀哥,一窝蜂地便朝远处遁逃。   不好的感觉,如同黑压压的乌云,霎那间,堆满诸人的心头。   众人托着刀哥赶回城东老平房的时候,已是正午,早饭没吃,午饭没吃,饥肠辘辘,却是无一人吭声,皆涌进房来,死死围着方才转醒的刀哥。   “大表哥,大表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弟兄们可都指着您呢……”   “是啊,刀哥,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弟兄们可没法儿活了。”   “刀哥,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劫错辆车么,咱们接着再来就是!”   “不对,我猜刀哥肯定是担心咱们劫错的那个车队大有来头。”   “有来头就有来头呗,再有来头,还能强过那位薛主任去,连他都敢碰,老子们还怕谁?”   “……”   刀哥方悠悠转醒,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酒,酒……”   刀哥也不理众人啰咤。直喘着声儿要酒喝。   众人七手八脚从后方弄过个酒壶,刀哥接过,咕噜咕噜便往嘴巴里灌了起来。   一壶二斤装的酒壶,被刀哥分分钟,灌下肚来,霎时间,刀哥惨白的脸上涌过一抹血色。   他推开扶着他的奎彪,虎目精光直绽,满室一扫,冷喝道:“老黄呢!”   一声喊罢。刀哥脸色又骤然转白。不好的预感正在飞速地被验证。   “对啊,老黄呢!”   “没瞧见啊,莫不是落山上了吧。”   “不对,老子和他一起跑的。怎么这会儿却没人影儿了呢?”   “完了。完了。老黄莫不是陷进去了!”   “放屁!老子看老黄就他妈是内奸!”   终于,砍刀一声吼罢,众人全住了嘴。   要说谁也不是傻子。砍刀这句话等于直接点中了谜底,由谜底反推谜面,自然不难。   这位黄所长从监狱回来的突然,据说当时是要判刑的,怎么就只撤职了事,尔后,这家伙又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且一去消息就探了回来,如今,偏偏他探回的消息,是个漏子,且这会儿,他本人还不见了,如此种种,只要稍稍有脑子,就知道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众人正待再度嚷嚷起来,刀哥忽地狠很砸出一拳,轰隆一声响,土炕瞬间被砸塌大半,“都他娘的别吵了,这地儿不能待了,都给老子分散逃!”   “逃?”   大哥一声喊出,无数人不解。   勇子吼道:“啰嗦个屁,都他妈的听刀哥的,这地儿老黄知道,他若真是奸细,这地儿还能待么?”   奎彪不满道:“可咱们这么多人,都是以一挡十的汉子,咱们怕得谁来?”   奎彪话音方落,但听刀哥发一声喊,“都他妈的逃啊,分散逃,快快……”   一声吼罢,刀哥率先奔出门。   破木板方被刀哥一脚踹开,众人脸色齐变,他们皆是帮内好手,耳聪目明,门外传来的整齐地踢踢踏踏声,分明是大部队逼近的动静儿。   再加上,刀哥这个榜样在前,这会儿,谁也知道问题大条了,二话不说,便钻出门去。   却说刀哥方跳出门去,使开本事,便朝西南方向逃去,因为那处是旷野,且无有阻挡。   说到这儿,列位看官可能就要问了,既然是旷野,又无阻挡,岂非最方便被人追捕。   你道刀哥这积年悍匪,此点都窥不透?他这种悍匪,是情势越是危急,脑子越是清楚。   他奔出门来之际,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辨清了眼下必是合围之势。   而来人既是有准备,又怎能不重点防备西南和东北两个不远处就有山石,灌木的地方,显然只有东南这个只是广袤开阔地的地方,把守人员最少。   再者,刀哥知晓西南和东北的地形,青帮众人也都知道,但按常理度,逃往西南、东北便是生路,由此便可想见内部众人的主逃方向。   如此一来,众人齐齐朝那两处奔逃,便算给刀哥的遁逃打了掩护,因为围捕人员,势必朝人多处汇聚。   要说,刀哥心头算计得清楚,脚下更是不慢。   可哪里知道,他方奔出两步,心下就凉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方的天空陡然传来惊天动静儿。   未几,一架直升机竟现出形来,巨大的扇叶,扇出的飓风,隔着老远,便吹得人毛发倒卷,黝黑的机枪枪管,远远地便戳出机舱来,狰狞、冰冷。   刀哥正震惊莫名,不知道自己截了辆车而已,怎么会惹出这么大动静儿,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四面八方的草地上,忽地奔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点飞速靠近,转眼就瞧见,竟是全副武装的绿服军队。   刀哥的喉头正上下鼓动,便听见了喇叭喊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跪地投降,否则,杀无赦!”   要说刀哥也不是第一次听警方发言了,可谁不是重复几遍,还说些坦白从宽的话,可这边倒好,报了一遍就草草了事,连杀无赦这句戏词儿都喊出来了,且生怕自己听清了一把,倒似巴不得自己等人反抗,他们好大开杀戒。   见了眼前这阵仗,刀哥暗暗惊惧薛衙内心狠手辣之余,早熄了遁逃的打算,毕竟一架天鸟在头上,别说你逃到开阔地呢,就算你逃到天上,也绝无生路。   刀哥脑子灵醒,当即跪倒在地,却终归有自负悍勇的蠢笨之人,兜头猫腰就奔。   哪知道他这一奔逃,天上地下,便开始下起了钢铁暴雨。   砰砰,砰砰,砰砰……   天上的直升机里的机枪手,和四面八方围堵的战士,竟然同时搂火,数千发子弹,霎那间射到,将奎彪等四五名汉子,直接打成了一滩碎肉,连个人形都辨不出来了。   要说,这些战士也是憋住了,和平年代,哪里去找人试家伙,平时都是演习,玩儿虚的,今儿个好容易上头下了围捕悍匪的行动,大伙儿真跟过年一样。   可到地头一看,这悍匪哪里有半点儿悍样儿,人数虽然不少,可一声喊出,跪倒大半,就剩了几个不知死活的。   这当口,谁不搂火谁是傻子,毕竟这次若不见血,弄不好这辈子就没机会再见血了。   奎彪等人完蛋的惨烈景象,真个是将内门众人吓傻了,心中竟连悲伤都没不曾浮起半点儿,只剩了惊惧。   刀哥惨白着脸,心中更是苦笑不已,到今儿个,他才明白砍死强大不可一世的青帮始终不过是个笑话,看着在明珠呼风唤雨,甚至有迈过官府的架势。   可那是人家不跟自己等人较真儿,真较了真儿,只须轻轻一根小指头,就碾死了!   这不,这回就碰上了爱较真儿的薛衙内。……   正午时分,草木扶疏,浮光掠影,火狼占的清末状元兼实业家张謇的园子,此刻,筵开八席,青帮内有头有脸的,都在此处聚齐了,大伙儿也不谈正事儿,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划拳猜枚,玩儿得不亦乐乎。   众人没办法不开心,今儿个上午,可是喜事接连来,头一个好消息,就是经院方诊断,青帮龙头火狼可能由于所受打击太过巨大,得了精神病。   当时,主治医生给出这结论之际,可是浑身颤抖,哆嗦个不停,生怕被青帮众人拿作出气筒,可哪知道消息发出霎那,黄万虎等一众决策委员们立时就在医院放声大笑,乐开了。   想来也是,头顶的一块乌云,彻底消散了,任谁也要忍不住欢喜。   第二桩好事,不,应该说美事儿,众人终于就分赃中枢财货达成了妥协。   昨夜,经点验,火狼的地下财库,预计存储了各类现金、黄金、首饰,总价值近五百万,这笔天文数字,当时就让众人乐疯了。   这不,今日一早,众人又聚在一处,开了个团结、胜利的大会,边拉着根本不存在的交情,边谈论着刀哥那边得手与否,以及姓薛的知道后又该是怎么个脸色。   谈着,笑着,时间就差不多该中午饭了,反正火狼已经完蛋了,众人早将此处作了公家的地盘,吩咐人置办了筵席,大伙儿真是其乐融融喝起了庆功宴,真好似青帮再度崛起了一般。   “要我说管先生,还真是仁人义士,此人真有古之义士之风,我建议,今后,还是由管先生作咱们青帮的军师,大伙儿说怎么样?”   黄万虎一杯酒饮尽,忽地止住热闹说了这么番话。   原来,老管自打今早听医生说了火狼的病情后,便向黄万虎等人告退了,说要回去斋戒,为火狼祈福。 第一百七十七章片甲不留〔下〕   老管如此姿态,自然获得了大伙儿绝大的好感。   如此一个不好财货,又不争权夺利,还能出主意,团结青帮不致分崩离析的人物,青帮真是太需要了。   要说老管的表演当真高绝,高到黄万虎这帮老江湖都不曾想,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哪里有只愿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呐。   “黄三爷说得对,管先生还真仗义,时下,像这种至诚君子可少……”   赵匡义适时接上了茬儿,熟料,未等他一句话说完,便听见枪声大作,且越急越密。   未几,黄万虎的贴身保镖赵豁牙便冲了过来,他上半个身赫然可见两个乌洞洞的枪眼,在汩汩淌血,上半身简直完全被染红了。   赵豁牙踉跄着脚步蹿到近前,扯着嗓子道:“够娘养的,是公安,大队大队的公安,二话不说,上来就冲咱们招呼。”   如果说来的是军队,黄万虎定然会万分惊惶,因为他们皆听老管分析过薛老三的家世,说句到家的话,军队都是人家里开的。   在他们贫乏的官场常识中,那位衙内调动军队攻来的可能性,绝对也是不低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竟是公安杀来了,这真是让众人莫名其妙。   黄万虎当先吼道:“哪里的公安?”   显然,他不信是明珠本地的公安,在他看来,明珠市的公安局,早跟自家后院差不多了。现在市局的当家人洪察什么德性儿,他太清楚了,借他俩胆儿,也不敢跟他黄某人呲牙。   熟料,现实却是残酷的。   不待赵豁牙再度开口,洪察已经带着大部队,冲了进来,眨眼就将黄万虎等人牢牢围住。   黄万虎大怒,一巴掌狠很拍在八仙桌上,竟直接将一张桌子拍塌。伸手指着洪察。浑身直颤。   谁成想不待他说话,明珠市副市长刘国平分开众公安干警,昂首上前,朗声道:“嫌犯暴力抗法。着令就地格毙!”   刘国平话音方落。洪察当先开枪。一枪正中黄万虎的眉心,短距离击发五四手枪,子弹的威力自然极大。竟将黄万虎的脑袋打得开了花,脑浆崩裂,洒了一地。   黄万虎直看见子弹钻进了自己脑袋,最后一丝意识却是仍在:这位洪面瓜可真他妈心狠手辣啊!   洪察一声枪响,霎那间,枪声如炒豆般爆了个噼哩叭啦,如此狭窄的范围内,被枪械合围,便是薛老三再次,恐怕也只有饮恨。   枪声响过,地上顿时血流成河,腥膻遍地,早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刘国平便持了手帕扭过头去,饶是如此,这浓浓的血腥味儿也冲得他直发懵,胸中闷得只想作呕。   “刘市长,已经解决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说话儿,洪察递过一瓶风油精去。   刘国平接了,在太阳穴擦了擦,又杵在鼻子当口,一阵猛嗅,又拉着洪察退到了远方,心中这才好受许多。   “洪局长,既然事情了了,我建议你这会儿去天藻阁松快松快最好,我看你平日里也挺忙,这都瘦了嘛,最近市局的一号虽然未定,但你洪局长主持了这么久的工作,今天又立了一功,再到天藻阁放松放松精神,没准儿能找着好机遇呢。”   刘国平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边拍着洪察肩膀,边含笑给着暗示刘国平这话,真是再让洪察满意不过了。   今天这事儿,他提溜着脑袋干为什么,为的还不是那半步么。此刻,闻听刘国平这一句话,他心中简直就是空山静寂,万谷花开,再快活也没有了。   不过,他倒拎得清轻重,知道此刻还不到完全放松的时候,便又赶紧伸了脖子,小声道:“段市长那边,该怎么交待?”   原来,今日之事,纯是刘国平和洪察单方面行动,段钢那边根本不曾得知,便连洪察的恩主政法委书记郑新高也没收到丁点消息。   当然,刘国平和洪察自不会没事儿把脑袋提溜在裤腰带上,演上这么一场。   毕竟是几十条人命,虽然罪大恶极,可若是一爆出去,绝对是惊天大案,届时,不说段市长怎么看,便是那位静等退休的汪书记首先就得发毛。   既然风险如此之大,刘国平和洪察还敢为之,自然背后戳着有人,其人正是那位徐公子。   原来,明珠国际饭店争斗一发,胡东海早就料到以薛衙内好护短的脾性,这次决计不肯与青帮干休,若要下手,必在近几日内。   是以,为怕知悉蛇山内幕,以及清楚青帮和徐公子来往之人落入薛向之手,供出隐情,昨夜胡东海便嘱咐老管在合适时机,让这帮人消失。   只不过,老管心慈,下不去手,胡东海无奈,才说了会有徐氏来解决。   未曾想,今日一早,六盘山就演了那么一出。   徐氏在内门伏有的眼线,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到胡东海处,智如狡狐的胡东海立时便意识到薛老三开始下手了。   而徐龙象认可了胡东海的分析,当机立断,立即招呼刘国平和洪察动手。   原本,这泼天大的事儿,如何是刘国平和洪察敢接的。   奈何徐龙象拍了胸脯应承了后事由他来了,又因着他徐公子在明珠上层有口皆碑的实诚名声,再加上平时生受徐氏着实不少,这二位立时就干了。   可事儿干完,洪察才有些后怕了,毕竟这事儿是瞒着段市长干的,若是段市长知晓了,心中如何想他洪某人,简直可以用脚趾头想了。   不过,没办法,徐公子都亲自招呼了。不动作绝对是不行的,若不动作,则必定得罪徐公子。   在“可能让段市长反感”和“必定得罪徐公子”两者当中选择,洪察也只能择取前者。   “放心,万事有公子,你洪局长等着进步就是!”   刘国平受过胡东海亲自点拨,知悉内里纠葛,此时,自然是一脸的风清云淡,胸有成竹。   洪察倒也是果决之人。毕竟事情都做了。再后悔,那是妄作小人,当下,脸上又浮起笑来。乐呵呵招呼一句。便快步去了。   就在刘国平和洪察欢喜地拨动着各自的小算盘之际。市政府大楼的主人段钢简直都快疯了。   这一刻,他只觉整个明珠似乎又后退了十年,又退回了那个嗡嗡的年代。短短五分钟,他就接了十二个电话,要么是各个区的首脑,向他回报本地的恐怖情况,要么是退休的老同志责备他段钢到底想干什么,而汪明慎更是才从他办公室摔了茶杯,怒气冲冲而去。   段钢烦得不行,干脆把电话撂在了办公桌上,让谁也打不进来。   他步到床前,正想对着那汪幽静的荷塘,镇镇情绪,消化消化那杂乱的消息,可眼睛刚朝窗外探去,视线便顺着旁光去了。   因为段钢分明就看见,西北的金陵路上,赫然出现了两辆绿皮军卡,车上除了位数不菲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不少被反剪了捆绑的彪形壮汉。   市里的乱象,段钢方才已经听各个区的首脑汇报了,可汇报里只说他们辖区出现了剧烈的枪声,可到底是谁在开枪,为什么开枪,段钢却是一无所知。   直到此刻,瞅见那两辆军车,段钢终于摸着点儿门道了,因为那两辆军车分明刷着七十四军的标识,而七十四军可不是地方卫戍部队,乃是真正的野战军,隶属于东南军区。   “可野战军的军车,怎么驶进了市区,还敢大着胆子放枪,这是要造反么?”   霎时间,段钢怒不可竭,转身就朝电话机扑去。   他拾取电话,便要通了东南军区司令员办公室的电话,“秉耀同志么?我是段钢,请问,我怎么在市里瞧见七十四军的部队了,什么时候,军区可以不跟市委沟通,就派兵进驻了,我倒要问问是哪里发生骚乱了,还是敌对势力入侵了,难不成我明珠自己的武装力量还不够保护辖区的群众么?”   对面正是东南军区司令员王秉耀,东南军区是大军区,司令员虽不是军委委员,可级别也差不多到了军职的顶峰,不过,论目前的党内地位还是稍逊段钢这位远东经济中心的市长,再加上,段钢一口气憋在心头,就顾不得含蓄和委婉了,上来就开门见山。   “是段市长啊?你这话说得多莫名其妙,方才东海舰队卫司令还给我来电话汇报,说是你这边电话打不通,怎么这会儿你又怪起我来。”   王秉耀的语气很不善,直接就针尖对了麦芒。   要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即使没这么档子事儿,军方大佬和地方大佬也极少有和睦的。   试想想,人家王司令五五年授衔,就挂了少将,当时他段某人还不知道在那个生产队放羊呢。   可二十多年过去了,王司令还是王司令,可段某人摇身一变成了段市长,党内地位竟高于他王司令,这叫王司令如何能转过弯儿来。   其实,这种现象在眼下实在是太普遍了,军队的升迁较之地方,可以说是固化太多了,王司令几十年如一日不能提升级别,可段市长步步高升,赶上来,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这种被曾经的小辈压在头上的感觉,军队内好胜的老头子们普遍难转过弯儿来。   这会儿,段钢怒气勃发,冲王秉耀呲牙,能有好果子吃才怪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解开封印的薛老三章求赞求月票〕   段钢被王秉耀噎得一呛,心头怒火更炽,“王司令,我不管东海舰队有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就瞧见七十四军的军车,在我明珠市内横行无忌,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直接上报中央!”   段钢心烦意乱至极,再顾不得维持面皮。   谁成想王秉耀比段钢还横,“爱报不报,反正老子是奉命行事,你们明珠市出了这等恶**件,威胁老子,什么东西!”   说话儿,啪的一下,那边便把电话撂了,只剩了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   段钢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持了电话怔怔发呆。   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黄伟抱了文件进门,才将段钢惊醒。   “说,市里到底是怎么了?”   段钢兜头就朝黄伟砸出这么一句。   显然,他深信黄伟这个大秘的工作能力,如今外面都翻了天,他黄伟若还没收到点儿风吹草动,这秘书恐怕就要不得了。   黄伟慌忙将文件在桌头放了,快步抢上前来,“是薛向,是薛向对青帮下手了,好狠的手段,直接调了军队,在闹市直接抓人,稍有反抗,就直接动枪,听说已经死了三十多,抓了三百多了……”   说着说着,黄伟额头也渐起了细密的汗粒,他实在没想到那位一直只敢跟自己斗嘴皮子的薛主任,真横下心来,竟是如此狠辣、可怖。   介绍完详情,黄伟悄悄擦把汗。愤然道:“他们薛家这是要无法无天么,组织有政策,军队有纪律,容不得薛家人胡来,这回薛向跋扈越界,我相信当道诸公,绝不会放过他的,市长,咱们不如……”   一想到薛向这次是犯了天条,黄伟又陡然兴奋起来。说得口滑。竟要自说自话给段钢出主意。   果然,段钢哪里容的他在这等大事上说三道四,不待他说完,眼睛一横。黄伟立时脖颈一松。小步退了开去。   “还真是好手段!”   段钢暗自嘀咕一句。   段钢何等见识。以他对薛向的了解,知道这绝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即便是薛向少不经事。薛安远又怎会陪他疯。   没听见方才王秉耀大言旦旦地说是奉命行事,显然,是薛安远出手了的。   段钢已经大致猜到了薛向的计策,心中盘算着抓起了电话,直接拨了东海舰队司令部的电话。   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似乎在那边等着段钢一般,电话方响了一声,那边便接起了,甚至不等段钢自报家门,卫定煌便喝破了,“段市长,您的电话可真难打啊,都说日理万机,日理万机,直到今儿个,我才知道日理万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啊!”   这会儿,段钢早定住了心神,自不会跟卫定煌争嘴,“卫司令,听王司令说,你往我这儿打了几个电话,我这边因为公务繁忙,没有接着,不知道你有什么急事,如果是供养方面的,你尽管说,咱们军爱民,民拥军的军民鱼水情的优良传统,还是要发扬继承下去的。”   段钢嘴上如是说,心中早飞速算计开了,因为事情若如他想象一样,恐怕就麻烦了,少不得还得跟这姓卫的伏低做小,讨个人情。   要说段钢也深得能屈能伸之真谛,官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制怒早成了必修功课,就拿此刻来说,他心中是烦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却还能做出笑模样,同卫定煌周旋,这便是本事。   卫定煌道:“段市长,我给您电话,主要是向您抗议明珠市的治安,今日我东海舰队运输大队,运输定远舰的维修设备,途径六盘山时,遭遇上百匪徒拦截,导致维修设备丢失,我定远舰无法按时完成维护工作,以至于军委原定于十二月十二日的巡阅计划搁浅……”   听到这儿,段钢已经全明白了,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却又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说差不多,是因为早在他明了是薛向下的手后,便知道薛向使出的是借题发挥的招数,无非是引逗盲目状态下的青帮冲军方下手,尔后,顺理成章利用薛家人手中最强力的武器军队,剪灭青帮。   而段钢没想到的是,薛向要么不做,一做就做绝,直接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布出如此大个局,将军委都牵扯了进来,让他段某人只剩了腾挪闪跃的空间,而没了反击的余地。   要说薛向的狠辣,直到此刻,段钢也未必揣度完全。   不错,前番计谋,皆如段钢所想,薛老三就是联合卫定煌布了个局,再借助铁进,将黄铁这个暗桩打出去,死死嵌在那个总想对他下手的刀哥那帮人中。   而黄铁原本是堂堂国家干部,繁华街区的派出所所长,一朝沦为阶下之囚,要让他去做卧底,实在是太容易了,只给个恢复公职人员身份的条件,甚至不提给他恢复派出所所长职务,这位就颠颠儿答应了。   毕竟这年头,混社会混得再牛叉,也远远不如国家干部身份来得体面尊贵,更何况,还关系到全家人的生计、脸面。   是以,黄铁接到任务后,可是下了死力气,为怕刀哥等人怀疑,这位更是狠下心来,对刀哥等人施展苦肉计,将自己半边脸划伤,以示在牢里遭了大罪,和姓薛的仇深似海。   黄铁这个暗桩打进去,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青帮成功的冒劫了东海舰队的卡车,虽然压根儿就没顺走东西。却是让东海舰队,不,让薛家人有了发挥自家最强优势的机会。   薛家人在哪方面最有优势?这个简直不言自明,光凭黄万虎等人先前都在军队。   不错,正是军队。   可偏偏共和国政坛内,是最忌讳军方势力搅合进政坛,这是所有人都必须规避的大忌。   这也是薛老三有薛系这个庞然大物做靠山,为何每每到地方就深感力量孱弱的根本原因,因为,他压根儿无法从军方借力。   如今,薛老三设此计谋,就是为了师出有名,就是为了解开发挥己方最强优势的禁制。   好嘛,连东海舰队的威胁设备都敢劫,耽误了军委重大事项进程,这乱子虽不大,薛安远要借题发挥,也尽够了。   就这么着,国防部并军委办公厅一道严办令下,东南军区立时转动开来,只动用了七十四军一个野战营,庞大青帮,立时如滚汤泼雪,给绞杀了个干净。   薛老三的最狠辣处,就在于,他压根儿不只穷究刀哥那帮人,而是借机搞扩大化,将青帮全部牵扯了进来。   反正刀哥也是青帮人,东海舰队就故作分不清,干脆就把黄万虎这帮人一起捎上,一勺烩了。   反正都是帮派份子,案底重重,又涉及如此大案要案,谁吃多了去为黄万虎那帮倒霉崔的恶人叫屈。   届时,搜捕到青帮核心人物,薛向自然会将他念念不忘的蛇山之秘,再度提出来,非得敲出点有用的东西。   原本,这才是薛向的完整计划。   奈何遇上了个隐在背后、智深如海的胡东海,将薛老三最后一层算计掐死在摇篮里。   那位竟瞧准了他薛老三要下手,抢先一步,将黄万虎等人灭了。   而此刻,段钢也大致想通其中关节,内心又彻底凌乱了。   因为事情到这一步,早被人家算计死了,他起先还想责问军方越权,此时,却只有想着怎么遮拦军方诘问他明珠市委绥靖地方不利的罪名。   更关键的是,若是东海舰队真把这事儿闹大,立时就是天大的漏子。   其一,明珠市,地方治安恶化一至于斯,青帮案底戳开了,不说汪明慎得气死,就是他段某人的仕途恐怕就得划上记号。   其二,青帮和徐公子的烂账,他段某人也未尝全然未沾,挑开了,恐怕想退休荣养,也是不能。   有此两点,你叫段钢如何海硬得起来。   是以,卫定煌方住了嘴,段钢便是一叠声地自责和道歉,立时就在电话里,做出了深刻的检讨。   段钢原以为卫定煌定会提出一系列过分的要求,才肯将案件经办权转让给市局。   未曾想,卫定煌竟是好说话得惊人,只让段钢给这个季度的补给,加上三成,便轻松放过了。   你道卫定煌何以如此容易松口,究其原因,还是薛向的主意。   因为在薛向看来,他晃点青帮的计谋虽然巧妙,但终归失之下作。   这里说的下作,并非是指手段下作,而是指有点出圈了。   毕竟若是军中将领,今后皆仿而效之,用这等手段,貌似合理地规避政军界限,以后,岂不是天下大乱。   是以,他这次行事,也是情非得已,终究上不得台面。   真闹大了,闹到上面去了,对薛安远的影响绝对不好。   因此,也唯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段钢躲过一劫。   不过,终极目的彻底铲平青帮,却是达到了。   而为了让段钢不致多想,卫定煌才故意敲诈了三成补给,实际上,东海舰队几时缺过给养?   却说挂掉电话,段钢将手指伸进滚烫的茶水里浸了浸,灼烫感传来,他才觉得一颗心还在腔子里待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两个市长   的确,方才之事让饱经沧桑,阅尽浮华的段市长彻底惊到了,他可以不在乎金钱、荣誉,乃至生命,唯一不能不在乎的就是官位。   没了官文,一腔抱负付诸东流也就罢了,最可怖的是,对浸淫半生官场的他简直就寻不到无生存的意义了。   是以,卫定煌那边松口的时候,段钢唯一的感觉便是浓浓的死而复生般的庆幸和欢悦。   可他终究是心智坚毅之人,惊喜未去,便镇定下神智,立刻就抓住了眼下工作的重心,当即便伸手朝电话抓去。   哪知道他方按上电话,刘国平大步走了进来。   今日的刘市长,顾盼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不少欢喜、自信。   “国平同志,我这儿还有急事儿,你有什么问题,先找陈书记反应吧。”   段钢头也不抬地就下了逐客令,对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刘市长,他真是没多少好感了,若非此人一直贴自己贴得紧,段钢早发落他了。   刘国平遇冷,脸上笑容依旧却是不减,步速更是不慢,几步就跨上前来:“市长,我是来向您检讨的!”   “你又怎么了?”   段钢满脸不耐烦,连连挥手,“不说了嘛,我这儿暂时没空,去找道林书记。”   若是平日,段钢只稍稍露出点不耐烦,刘国平便会连忙检讨告退。   可此刻,段钢的不耐烦已经露了骨,刘国平依旧面带笑容。“市长,我这检讨也只能给您做,是这么回事儿,洪局长查明了咱们明珠存在一个罪大恶极的地下势力,唤作什么青帮,我见失态危急,顾不上请示,便随洪局长带队,将这个窝点捣毁,捣毁过程中。遭遇该帮派匪徒的顽强抵抗。无奈之下,我下令洪局长开枪,将该团伙四十多位首脑,齐齐击毙。”   “因为事发紧急。我来不及向您请示。犯了无组织无纪律、贪功冒进的错误。且办案过程中,处置不当,让相关重要人证全部殒命。更是办事不力,在这里,我向您作严肃检讨和深刻反省!”   说话儿,刘国平便低了脑袋,一双精光直绽的眸子,牢牢盯着那擦得油光水滑的皮鞋上倒映出的段钢那模糊的脸庞。   段钢真得震惊了,刘国平刚开口时,他已经扬起了手臂,准备拍桌子,可待刘国平吐出“洪局长”三字后,他扬起的手臂,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此刻,待刘国平一番话道尽,他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因为刘国平此时说的事儿,正是他段某人这会儿急着摸电话,正要办的大事儿。   原来,方才,段钢之所以决定付出一切代价,从卫定煌手中抢过案件经办权,除了怕影响扩散外,最主要的还是怕青帮最主要的核心人物落网,说出些不该说的。   毕竟影响扩散,对他段某人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下野,未必没有起复之机。   可若是某些事儿抖出来,恐怕就是求体面,亦是不可得。   是以,段钢此刻刚从卫定煌处,抢来了经办权,便准备给洪察打电话,面授机宜,将可能的破绽兜圆。   没成想,刘国平却说,他已经将他段某人要办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干净利落。   此刻,坏消息满天飞,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段钢开怀的呢。   “来来来,国平,坐坐,小黄,赶紧上茶,就上国平送的那普洱,好茶,真是好茶哇!”   说话儿,段市长便步出办公桌,一把拉住刘国平,便在沙发上坐了。   此刻,段钢松了口,刘国平也松了心。   原来,刘国平并不清楚段钢在其中的纠葛,是以,他并不能预料段钢听到他擅自行动后的反应。   只是胡东海向他保证,他去跟段市长如实交待,必然会得个大大的彩头。   出于对胡东海的信任,刘国平这才来了,脸上虽做出自信的模样,心却是半吊着的。   这会儿听见段钢这番言语,他才知道又让胡东海料中了。   “市长,您还没批评我呢,这次我未经请示,就擅自做主,实在是该打!”   刘国平满脸诚恳,绝对看不出半点居功自傲的骄矜之气,官儿做到他这份上,总有自己拿手的,没有能力,总会做人。   而刘国平擅长的正是后者,他太知道把握说话分寸的重要性,就拿这会儿来说,他虽是在段钢面前立了功,若是把握不好,这自谦的话,就容易让人听着觉得是炫耀,进而生出反感,那就弄巧成拙了。   段钢摆摆手,笑道:“哪有这么说的,人都还有三急,就别说事儿了,事出突然,若不从权,那就是愚夫,我们执政党人,尤其是领导干部,不要求全知全能,但若是连经权变通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实在是不合格,国平,你做的很好!”   “谢谢市长鼓励!”   这回,刘国平不在谦退了,适时接下了段钢的褒扬。   细说来,此事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段钢来说,这事儿可以算是禁忌了。   段钢不愿在这上面废话,刘国平极有眼色,更不会在上面纠缠。   二人借着两杯香茗,谈笑风生,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一盏荼饮尽,刘国平知趣地起身告辞,段钢把住他手臂道:“国平啊,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这次的案子是你经办的,我看你就一般到底吧!”   刘国平眉间飞快地闪过一抹喜色,复又低眉道:“市长,我怕老杨有想法。”   刘国平口中的老杨是指分管司法、治安的副市长杨集始,而他刘某人在市府班子里排名相当靠后,乃是分管水利,交通等非重要工作,办案却非他的职责。   刘国平这话说得隐晦,但段钢何等样人,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刘市长是在婉转邀功呢。   “国平你放心干就是,集始同志那边,我会打招呼的,对了,老黄快到站了,你国平同志近来也得多多努力,多干几件服众的大事,到时,组织才好往你身上压担子啊!”   对刘国平的邀功,段钢一点不反感,若是这位闷着什么都不要,段钢反倒要揣度他刘某人到底是何肺腑了。   段钢此话一出,刘国平大喜过望,他早猜到段钢会砸桃子,却没想到砸过来的竟是这么一棵粉嘟嘟、水汪汪的大蜜桃。   段钢口中的老黄何人也,那可是常委副市长,刘国平现在即便是有野望,也不过是想在市府班子里进步,未曾想段钢竟是舍出了常委副市长这一他从前都不敢念想的位子。   甜头如此之大,那,此次办案的担子势必就极重,紧接着,刘国平不由自主便念想起这位段市长到底在其中的纠葛有多深。   不过,这念想方窜出来,便被刘国平强行驱逐了出去,不该打听的事儿,还是不打听的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霎那间,刘国平脑海里念头百千,好容易忍住激荡,哪知道脱口而的出竟是几十年都不曾说的东北老家土话:“市长放心,事儿上见吧!”   话一出口,刘国平便羞得满面通红,段钢却难得一乐,笑道:“事儿上见?好词儿,好词儿,看来语言还是得植根于土地,植根于生活啊,这可比‘一定完成任务’,要豪迈得多!”   刘国平讪讪陪笑几句,便慌忙告退,他可是早忘了自己出身东北,一直将自己当了土生土长的明珠人,小资范儿极重,这会儿偶然露土腔,尽管段钢还夸赞了句,他依旧羞愤到不行。……   时近初冬,天气渐寒,人老了,身亏体虚,就格外不耐寒冷。   天藻阁的一处秘密储藏室内,此时点了两盆炭火,幽蓝的火光撩得极旺,着了棉衣的胡东海,仍旧不住朝火边凑,双手互相搓揉着,似乎快要伸进火里去了。   “老师,当年为了救我,伤的身子,还不曾复原?我真是愧对老师!”   老管紧挨着胡东海,边说话,边拎了另一盆炭火上的紫铜壶,给胡东海茶杯里注满沸水。   胡东海摆摆手,“跟你无关,都是命数,我救你也是自救,你无须自责!”   原来,当年胡东海和老管一道进山,恰逢大雪封天,遭遇了数头野狼,胡东海当时仗技击毙了野狼,可自身也让狼爪子在腰间掏了一爪子,伤了肝肾,当时又值大雪天,受了严寒,自此就染下了这畏寒怕冷的毛病。   老管还待再言,十米开外处,正点检着十数口大箱子的徐龙象,忽然伸手叉起一捧金锭,笑道:“火狼作威作福这些年,且也是在咱明珠这膏腴锦绣之地,富贵繁华之乡,我以为这些年,他怎么也该染上些贵气,谁知道还是土得掉渣,学乡下土财主,只知道挖仓储粮!”   胡东海嗫了口茶,笑道:“公子,你这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嘛,若是火狼真有你半分灵秀,恐怕这万贯财货,你也就到不了手了。”   哗啦一声,徐龙象松了手,让金锭摔进了箱子里,快步笑着朝胡、管二人行来,“这全凭胡老您睿智,和管先生利索啊!” 第一百八十章《薛向诸事辑》   细说来,徐龙象此言绝非缪赞,他能得到火狼的家底儿,还真亏了有这二人,一位神机妙算,一位偷天换日,手段惊人。   若非胡东海缜密的思维,准而又准地分析出了薛向动手在即,他徐龙象别说获得火狼的财货,弄不好得彻底暴露,遭污点指认,深陷囹圄。   因为这次徐氏下手,必须卡在薛向动手之后,早一刻,晚一刻,皆不行。   若徐氏早一刻动手,弄不好薛向收到消息,不会再出手,反而会对除了自己,到底是谁在搅扰青帮,生出偌大兴趣。   若是薛衙内稍稍使力,截获一两个青帮高层份子到手,徐氏的秘密就很难保住。   而晚一刻动手,则有可能让薛向秋风扫落叶,将高层低层一网打尽,届时,徐氏什么捞不着不说,暴露则是在所难免。   也只有如卡尺一般卡好了时间,恰好在薛向搅起的这场风暴刮到张园前,徐氏策动警方下手,既隐蔽又顺理成章。   届时,不说薛向得怀疑是明珠市委为争取案件经办主动权,抢先下得手,而忽略徐氏;便是青帮的露网之鱼,也会将总舵覆灭的这笔账算在薛向头上。   这便是胡东海的心智,密如丝发,什么机谋一经过他的大脑,便纤毫毕现,缜密异常。   而除了胡东海的精妙算计外,老管偷天换日的手段,也同样叹为观止。   当张园黄万虎等人开怀饮宴之际,老管名为单身独人告辞。实则早就通过连夜凿成的秘道,将火狼秘库这十数口箱子偷了出来。   他人刚走,洪察、刘国平便踩着点儿一般到了,将黄万虎等一干人等彻底剿灭。   胡东海搓搓手,指着那箱子道:“公子,我看这些财货还是先交给保尔吧,算咱们的第一批投资,毕竟秘洞那边有出息,肯定要等到年后了,还有两个月。老朽担心保尔那疯狗又过来啰咤。”   “胡老。为何要等到年后?刀疤那边已经有消息了,东西最多后天就能送到,是走得保尔的路子,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新开发的专用玩意儿。市面上根本没有。我相信有了这套玩意儿。不出一周,薛向那边就得露底,到时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话儿。徐龙象一张英俊的白脸,竟现出狰狞来,要说这些日子,薛向可是把他逼苦了,虽从未正面对垒,但这位薛衙内的强悍战斗力,实在让他心悸。   就拿这回薛向剿灭青帮来说,徐龙象压根儿就没想到薛向会这般阴险狠辣,竟然直接调动了军队,闹市中,直接开干,数十人死亡,几百人被擒,其中血流成河,腥膻遍地,不可想像,要知道这可是和平年代呀!   胡东海正待发言,老管忽然站起身来,“老师,公子,我想在湖边小筑休息一段时间,蛇山那边,既然已经由咱们徐氏接手了,我想我也可以完全放手,静静攻书了。”   徐龙象没想到老管竟会在这时,说出这么段泄气的话,不过,他倒是有刘玄德的城府,心中再是不满,言语上也不会得罪人。   熟料不待他出言安抚,胡东海挥手道:“你去吧,好好攻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取去阅览,没想到我胡东海老了老了,还能培养出一代国学大师。”   胡东海知道这位弟子的脾性,青帮这次死伤惨重,他这弟子卧底数年,人总归是感情动物,眼见朝夕相处之人横死,心中没有触动,那才怪了。   果然,胡东海此话一出,老管的脸上终于浮出喜色,胡东海那里的藏书,他有幸扫过,都是线装古书,还有不少失传的文字,便是《永乐大典》和《扬雄法言》那边都有几卷。   再加上,如今青帮之事已了,他卸下心头重担,又有优美文字,斧凿言语可以入眼,老管浑身都轻快了下来,冲二人道个别,便自去了。   “管先生大才,我看当今饱学之士,无出其右者!”   徐龙象望着老管的背影喟叹道,心中又生出欢喜来,他想,似胡东海、老管这些无双国士都归己用,岂非天命在我焉!   胡东海道:“小管确是天纵英才,假以时日,必远甚我辈!”   胡东海不待徐龙象说些否定的场面话,接道:“方才公子问我,为何要推迟到年后,不知道我编撰的那本《薛向诸事辑》公子可曾看完?”   《薛向诸事辑》正是胡东海亲笔所撰的一本书,顾名思义,此书所载的皆是有据可查的薛向的种种事迹。   而胡东海编撰此书的目的,无非是想系统而直观地研究薛向这个人,在胡东海看来,屠龙从来不易,上次他设计围猎薛向失败后,他便对薛向的警惕和重视提到了最高。   因此,才有了这本书的诞生。   他就是要把薛向这个人,通过他所干过的种种事,用一本书归结起来,立体而形象,如此一来,便能最大程度的了解自己的敌人,从而根据敌人的破绽,制订进攻策略。   胡东海能准确判定薛向会朝青帮下死手,也正是通过这本书分析得出的。   因为,他发现薛向这个人,平素温文尔雅,博学有识,可一旦伤害到他身边的亲人,尤其是他那个小妹妹,则立时面目一变,变得凶狠残忍,血腥暴力。   而明珠国际饭店的那出大戏,显然是犯了薛向的逆鳞,尽管那夜青帮吃了大亏,按说薛向的份儿已经拔得足足的了,但胡东海深信薛向绝不会就此罢手。   果然,便让胡东海一举料中,有了今日之滔天报复。   徐龙象并不清楚胡东海此问何意,不过,依旧据实以答:“看完了,挺有意思!”   的确,徐龙象看完了,因为那本《薛向诸事辑》比这个时代的故事书可是有意思得多了,若是付诸出版,绝对大卖。   这本书,与其说是记载薛向生平,不如说是本传奇志异,可这本“传奇志异”完全取材于现实,代入感十足。   里面不仅有精彩打斗,还有薛向在各个职位上的大事记,有的甚至勾连国策,策应当道诸公,除此外,甚至还有类似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之类的雪夜狂奔。   徐龙象真没想到薛向这短短一生,竟是如此丰富多彩,看得他热血沸腾之余,都有些悠然神往了。   而徐龙象和胡东海不知道的是,半个世纪后,这本《薛向诸事集》竟然进了中央党史馆,成了研究领袖生平的重要文献,只不过为尊者讳,将其中的领袖在大学时期和作女老师夫人的荒唐恋情给涂黑隐去了,熟料,无数年后,这隐去的部分,又演化成种种香艳故事,余迹野史,流传后世。   “公子可还记得《俞定中以钱诬薛向》那篇?”   “自然记得,当时萧山县县委书记俞定中联同花原地区行署专员丁龙使计,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大量现金,由此,薛向被地委纪委书记张立君亲自带走,这次可以说是薛向生平官斗中,最险恶的一次,若是普通公子衙内,遭遇这种阵仗早就完蛋了,偏偏薛向这等蛮勇之夫,挺过了纪委那关,来了个绝地大反击,一举将丁龙、俞定中等人击溃!”   “那在公子看来,丁、黄二人那次设计,可算巧妙?”   “巧妙算不上,但胜在实用,在我看来,能成功的计谋就是最好的计谋。当时,若忽略薛向的蛮勇,丁、俞二人的设计定然成功了,哎,奈何天生薛老三蛮勇!”   “既然此计谋还算入得公子法眼,那老朽请问,该次设计,哪一点最为巧妙,污钱呼?秘审呼?”   徐公子终于露出沉吟之色,忽地,他一巴掌拍在紫檀条案上,惊喜道:“胡老,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进攻薛向的时间放在年后了,时间差啊,老虎不在山,咱们才好从容布局,掏他老窝啊,这跟俞定中的设计,简直是异曲同工!若是当初薛向在萧山,不返京过春节,俞定中便是有千万算计,也不得出手,咱们如今的状况虽较俞定中好上不少,可若是在薛向缺席的情况下,将一切定死,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说着说着,徐龙象脸上放出精光,多日烦闷一朝扫尽!   因为他反复衡量了无数遍,胡东海这次的算计,不论是进攻方向,还是选取的防线缺口,均无可挑剔,即便薛向巧舌如簧,天纵之才,可铁一般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也休想脱逃。   “薛老三,这次我定叫你身败名裂!”……   “老铁,这酒不错啊,碧绿澄亮,香气扑鼻,我饮酒,却不知酒,给说说,这是哪个牌子的!”   天高地远,风清云阔,铁进家的筒子楼的天台上,铁进张罗了四色下酒小菜,又取来一坛酒,薛向方拍开封泥,倒了一杯入口,便忍不住出言赞道。   薛向是从东海舰队那边过来的,瞧了瞧被七十四军抓捕的青帮悍匪们的惨状,他就辞别了苦苦留饭的卫阶,直奔铁进家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官称前面加俩字   今天,恰好铁进媳妇儿加班,而两个孩子入校寄读,中午就铁进一人在家。   原本,薛向第一次上门,铁进不好简慢,张罗着要出去吃,奈何薛老三一肚子话,哪里有心思吃饭,于是便在薛老三的要求下,在天台上了置了这么个小席面。   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霉干菜,一盘油泼辣子黄瓜丝儿,一碟豆腐干,真正是四色小菜,莫说荤腥,便是连丝热气也无。   更夸张的是,薛向好风雅几乎到了不分场合的程度,暖暖和和的屋子不待,非拉了铁进上了天台,说此处景物宜目,最助酒兴。   铁进耗不过他,主随客便,只好由他。   又因今次是薛向第一次登门,菜式在薛向的强烈要求下,备得简单了,但这谈天助兴的玩意儿——酒,自然得显出主家的诚意,是以,铁进可是翻出了压箱底的玩意儿。   薛向饮的正是农家土产——十六年前埋藏在老榕树下的女儿红,原本这酒,是非得等铁进他大闺女结婚时,再拿出来畅饮的,如今却让薛向抢着了新鲜。   这坛女儿红虽未藏足十八年,可对黄酒而言,已经算是陈酿了。   这不,薛向一口下肚,遍体舒坦,便是那满腹思绪,也给冲得淡了。   口中噙酒,活泼的酒精分子,在每一粒味蕾上跳跃,抬头望天,湛蓝天幕,高悬朵朵如棉白云,天风徐来,似鸣似啸,一天一人,恍临九霄。   “好酒,真是好酒!”   回味良久,薛老三仰头叹道,不用铁进动手,他便伸手提了酒坛,复给自己杯中注满,又是一口饮尽。   “这叫女儿红,我姑娘下生时,他爷爷埋的,总共十八坛,准备我姑娘出嫁那天待客的,得了,让你这便宜叔叔给拣了便宜了,得得,没人跟你抢,这坛子你一个人整,我那儿还有!”   说话儿,铁进竟转下楼下,又提溜了一坛子上来,坛子上果然还沾着湿土。   这下,薛老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直说待大侄女成婚之日,一定补上份厚礼,说话儿,夹了颗占满盐粒的花生米放进嘴里,咯嘣一下咬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他没说几句,铁进便拍着条案,比出了个大拇指,吆喝道:“高,实在是高,薛老弟就凭你今儿个这手,老哥我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青帮这些兔崽子们这几年可把咱明珠的老百姓坑苦了,那一桩桩惨案,我都没法儿跟你细说,你是不知道,今天大兵进城,围剿青帮据点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家燃放鞭炮,这一仗打得好,替明珠的老百姓出了口恶气,连带着什么铁枪门、黄埔帮也彻底老实了,用领袖的诗说,这就叫: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痛快,当浮一大白!”   说话儿,铁进竟直接拎起了酒坛,薛向见他说得豪迈,气为之夺,笑着提了酒坛和他一撞,便狠很干了一大口。   擦擦嘴角,薛向笑道:“你老哥也别光跟我这儿瞎捧,这事儿是人民解放军干的,你要感谢,可以号召群众去七十四军劳军啊,没准儿你老哥还能混个拥军模范呢!”   铁进呵呵一笑,“少扯,你当这好事儿还轮得上我,市里头,段市长已经着宣传部在组织了,嘿嘿,段市长这手玩儿得高妙,所有非议,这招过后,全都得烟消云散了,老百姓只会说市委到底英明,联合解放军打黑除恶,为民请命!”   细说来,薛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段钢,毕竟他薛衙内好斗的名声,已经够响了,总不能到一地,就掀翻一地主官,更何况段钢还是他的举主,就是再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体面无论如何得维持。   是以,他并不关心段钢如何使手段化解政治危机,反而更关心此次抓捕归案的青帮份子的身份,“老铁,这次抓了三百多名青帮骨干,你们市局该把身份审清了吧,说说都有哪些大鱼入网,我这儿还指着他们弄情报呢!”   铁进方夹起一筷霉干菜,听见这话,又将筷子压了回去,“您这话儿怎么说的,那帮人可是你的人抓捕来的,早干嘛去了,早就该审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市局,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案子一移过来,洪察就和刘国平将猪食槽挤满了,谁还挤得进去!”   “你当人家人民解放军真是无所不能?管抓人还管审讯?不就是问你犯人身份,我不信这点儿小事儿,你老铁就办不了!”   铁进道:“就知道你贪方便,实不相瞒,这事儿老哥我还真挂了心的!”   “噢?”   薛向来了精神,放下方端起的酒杯,身子前探:“快说说,都有哪些大鱼,我不要别的,你只须把那晚在国际饭店出现的,随便扒拉出一个,我估计就能探出自己要的消息。”   “不好意思,你说的那几位,不,几十位,一个也没抓着!”   铁进耸耸肩膀,如恶作剧一般。   砰的一声,薛向的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个也没抓着?不可能啊,情报上没错啊,怎么可能都逃了?”   铁进不知道薛向到底要寻青帮高层探听哪方面消息,此时,见他惊诧,也不再废话,赶紧道:“不是逃了,准确地说都死了,听说这帮人当时正在张园饮宴,在遭遇抓捕过程中,顽强反抗,被尽数击毙的!”   薛向并不清楚七十四军的抓捕程序,因为是薛安远直接给东南军区下的令,黄铁提供了内门的聚集地后,七十四军就全盘接手了,后续情报打探,到抓捕都是七十四军一手操持的,此时,薛向听说这帮人被如数击毙,心中只叹晦气之余,却并没觉如何不妥。   这便又是一处思维盲点,再度被胡东海料中。   这不,这厢薛向以为是军方抓捕时,击毙的,没有细究,去找七十四军询问抓捕全过程。   而那边的七十四军又真以为是市委及时反省,配合办案过程中击毙的,也不会觉得有异,更不会将这最正常不过之事,反馈给薛向的。   两方最正常的误会,便很轻易地将事实真相给掩盖住了,不能说老胡的心思巧妙。   “可惜!”   薛向叹息道。   “可惜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蛇山那边疑点重重,想再探探!”   “行了吧,蛇山那边穗林矿业的王主任,已经准备向市委投诉你老弟了,说你上次折腾出的动静儿太大,弄得工人们都不敢上工了,担心山中再出妖异,说再这样下去,产量都得削减,今年的任务都完不成,若不是陈书记训了王主任一顿思想不纯粹,你老弟这关还真没这么好过,要我说你老弟这段时间闹腾得够厉害的了,得收收心,也收收手啦!”   铁进这纯是肺腑之言,薛向也确实打算老实一阵儿,蛇山之事虽还有隐秘,可若无必要,他也真有点儿偃旗息鼓的打算,因为最近他确实累了,也疏于了本职工作,毕竟他薛老三的正职是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而不是神探福尔摩斯。   心中虽然如是想,薛老三到底有些不谐心,开口道:“老铁,明珠有没有比较出名的衙内,好自称公子,而且还有个精通算计的长者唤作老胡,且这公子和老胡该是极亲密的关系!”   薛向依旧记得那晚,他诈晕时,李力持嘴巴里念叨的那句“薛向啊薛向,你本是良材美质,按老胡的话说,本是潜龙之属,你说你来明珠,不好好做你的衙内,偏生跟公子为难,那就别怪我李某人心狠!”   显然这老胡和公子,就是背后的主使,只是薛向思忖良久,却无论如何在脑海里翻不出这两人的影子。   “老胡?公子?”   铁进咀嚼着这两个人名,忽道:“叫老胡的不少,叫公子的更多,比如你老弟在曹公子那件案子中,惩办的公子衙内就有一簸箕!”   “能使唤动李力持的!”   薛向给了个提示。   “这个老哥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别看老哥我也挂着个市局副局长的牌子,其实论眼界和脸面还不如普通单位的处长科长,上层大人物,我还真没几个熟悉的,像那种大衙内、公子我就更抓瞎了,怎么着,又有谁招你了,我说老弟,刚才不是说了嘛……”   眼见着铁进又要长篇大论,薛向赶紧叫暂停。   铁进这边没有线索,这回薛向是真的死心了,也算是放下了心结,打定主意,只要那位公子、老胡不来招惹自己,他就不穷究了,就在明珠混吃坐等,熬时间,混日子吧。   心结一去,薛向胃口大开,筷子翻飞,手中酒坛更是不住起落,不一会儿功夫,四碟小菜,一坛酒就让他扫了个干净,摸摸肚子,仍旧干瘪,发出一声长叹。   薛向这番作势,弄得铁进郁闷至极,“我说薛老弟,好像老哥我亏待你一般,先前说好了去馆子请你,你非说没胃口,要玩儿什么情调,这下饿肚子了吧!”   “得了,咱换个地儿接着吃!”   说话儿,薛向站起身来:“对了,你这女儿红再给备两坛子!”   铁进唬了一跳,“我说老弟,你这是打劫啊,这是你大侄女……”   不待铁进说完,薛向便道:“两坛酒给你这官称前面加上俩字儿,你干不干!”   别这么残忍啊,求张月票!   官道陪伴大家的日子还长啊,别让我中途就沉下去了。   再苦再累,我都保持了两章,节操按说还是满的啊!   诸位老大,月末几天,我肯定爆发的,求别让我连追赶的希望都没有啊!   跑官(上)“哪俩字儿?”   话刚吐出,铁进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细说来,明珠市局的变故,铁进又怎会不挂在心上,没遇上薛向,没和薛家那位天神般的家主说过话,他铁进老老实实领着工资,在市局混吃等死也就罢了。   可如今他已然摇身一变,成了有主有根的人物,再让他淡薄、不争,那是提也休提。‘可以说薛向干倒李力持的霎那,他就起了心思,只不过他铁某人要脸,一直不好和薛向渗透这个事儿。   再看着如今的市局,洪察上窜下跳,恨不得都搬到郑新高门口打地铺了,其他几位副局长,局党组班子成员,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如今的市局恨不得都瞧不见领导来上班了,何也?都出去跑门路去了。   铁进既然动了心思,心中自然也是火热一片,唯一的优势就是,他靠着了薛家,用不着自己跑,若是说了,薛向肯定会给他运作,不管成与不成,他自己都是省了力气的,这就是有组织的好处。   奈何铁某人军人出身,虽然混迹政坛有年,脸皮功夫却是没修炼到家。   就拿此刻来说,天台上,天高地迥,四下无人,又有美酒助兴,原本正是掏心掏肺的时刻,可铁进几次话到嘴边,最后又给憋了回去。   是以,这会儿,薛向方影影绰绰起了个头儿,铁进便闻弦歌知雅意,明了其意何指。   薛向眼角泛笑,“你老哥这明摆了是明知故问嘛!”   铁进一把抓住薛向的胳膊,“老弟,薛老弟,不,我叫你薛老哥总行了吧,说说,赶紧说说,别弄个半吊子,吊得人不上不下……”   薛向笑道:“行了,咱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就是洪察如今的位子,常务副局长,你老哥可别嫌位子低,不是我这边不使劲儿,我倒是想让你老哥一步到位,谁叫你老哥以前在市局混得存在感太低!”   听见一如自己心中所料想的答案后,铁进眼角都笑得起了褶子,他这会儿哪里还会嫌职务低,心中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常务副局长看着是和他铁某人如今的副局长在行政级别上平级,可内里权力差别,可是天差地远,这中间的差距,简直就是常务副市长,和副市长的距离。   若真由毫无存在感的市局副局长,一跃成为明珠暴力系统的实际二号人物,铁进哪里还会不满。   “老弟,你可得说准了,真能行?”   欢喜未过,铁进又担心起来,没办法,人都是这样,事若关己,势必患得患失。   薛向伸手打开了铁进把在自己臂上的大手,“瞧你老哥说的,市委又不是我家开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了三岔口天桥下的方瞎子,我估计没人敢给你打这个保票。”   一天薛向如是说,铁进立时苦了脸,“我说不带这么扯得吧,你还不如不说,让我这儿不上不下地干着急!”   “我若不说,你肯给酒?”   一天这话,铁进又来劲儿了,“对了,你这酒是送谁的?跑官儿送这玩意儿,是不是太不着调了。”   “你也知道这两坛酒寒碜,某人先前不还舍不得?”   薛向没好气道:“得了,谁说是跑官儿呢,问你要两坛,一坛,我自个儿留着慢慢品,一坛拿去陈书记家,这钟点儿,没准儿还能赶上中午饭!”   “陈书记?陈道林书记!你什么时候和陈书记搭上了!”   铁进大喜过望,陈道林可是分管组工的书记,在市委也是唯一一位能勉强和段钢分庭抗礼的市委大佬,当然这个唯一,是要排除那位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办公室读书、看报的汪书记的。   薛向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废话,迈开步子,就朝楼下不去。   “等着我呀,两坛子够不够啊?要不我再弄两坛,大不了我姑娘不嫁了总行了吧?说话啊,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老家亲戚送来的香獐子,要不咱提溜一只过去?哎呀,我这儿还有两条绝版的哈德门,要不也提过去……”……   陈道林的家,薛向并没去过,可这家伙偏得得瑟瑟开着车直接上了路,直到车子越开越朝市委大院行进的时候,车上的铁进终于忍不住问薛向这到底是要带他去哪儿?   铁进如此一问,薛向立时就明白自己又演了个乌龙,犯了主观臆断的毛病——凭思维惯性,认为陈书记就住市委家属区。   铁进干脆也不给他指路,直接将薛向赶下了驾驶舱,一路飞快朝哥特式别墅建筑群左侧的一处小区驶去。   薛向没想到陈道林的家,竟是这般朴素,论格局、气象,竟还不如他在明珠的那座小院。   眼前就是一幢普通的砖瓦房,算上那块辟了块十五六平大小菜畦的院子,整个屋宇的占地面积也绝不超过一百平。   灰扑扑的老墙砖,脱了色的红瓦,两扇凿刻了斑驳锈迹的铁门,远远看去,谁能知晓这是堂堂明珠市市委第一副书记的居所。   老话说,见微知著,不管这位陈书记是故意为之,还是本身的确清廉如水,就是作秀做成这样,也让薛老三肃然起敬。   薛向轻轻扣了两下新上了漆的门环,没隔多久,吱呀一声,大门便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张木呐的小脸,粗麻的衣服外还系了围裙,怯懦地看着薛向,吐出一口的陕北方言:“朝门边的木牌上瞧!”   薛向不明就里,顺着她话音朝两边望了望,铁进一指右侧墙壁上写了正楷硬笔字的木牌,念道:“休息时间,谢绝工作性质拜访!”   一瞧这木牌,薛向乐了,这位陈书记还真是个雅人。   “这位同志,麻烦你告诉陈书记,就说是薛向和铁进前来拜访,非为工作,纯系探望!”   薛向知道陈道林写这笔字的意思,无非是让那些请托送礼、跑官的家伙,知难而退,那句“谢绝工作性质的拜访”不过是给访客留些颜面而已,没彻底生硬到不近人情。   “探望,说得好,既然是探望,那我倒要瞧瞧你薛向给我提了什么礼物来探望,哼,礼轻了,我可不收!”   未等到三十秒,门内就传来了那熟悉的男中音,忽地一下,大门被扯开了,陈道林那张红亮的国字脸,便映入了眼帘。   “陈书记,您好!”   “陈……陈书记好!”   薛向落落大方,铁进这会儿反而吃不住劲儿了,这不是能力的差距,纯系家世和底蕴的关系。   毕竟薛老三见得大人物已经车载斗量了,在安老爷子面前都敢插科打诨,一个陈道林,他自然不会怯场,反观铁进看似威猛雄壮,在市局也作了数年高官,可实际情况是,这位连普通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干部都够不着,更不提这位明珠市万千干部敬仰的陈书记了。   陈道林扫了两人一眼,眼神最后在薛向手中的两个用稻草结成的身子拴缚的通红酒坛上定住了,“探视领导,就送两坛酒?未免礼太轻了吧。”   薛向摆摆手,“我们知道您陈书记清风两袖,哪里敢提溜东西,这两坛酒是我新得的,一坛打算珍藏,另一坛原本也打算自饮的,可正巧听说您是酒国状元,得此美酒,我不敢自专,所以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说话儿,薛向就拍开了一坛的封泥。   陈道林正待调侃薛向几句,可陡然鼻尖飘进一阵异象,他鼻子猛地耸动起来,急忙伸手捧过酒坛,眼珠子几乎快掉进去了,“这是至少十年陈的花雕啊!”   薛向比出个大拇指,赞了一句。   倒不是薛向假意奉承,因为陈道林的确没有说错,因为花雕和女儿红原本就是一种酒,皆份属绍兴黄酒,埋藏地下多年,只待女儿出嫁那天开启的花雕,便号为女儿红。   细说来,陈道林听说薛向到来,心中就有些欢喜,因为薛向除了是个相当入他眼的有为青年外,还有个了不得的的家世。   原本,他就一直想和这位薛家衙内好好亲近亲近,只不过一直没寻得机会,恰逢近来这位薛衙内在明珠搅风搅雨,虽然行为狂放,但这位陈书记却是看得相当满意的,这见面的**就越发强烈了。   奈何,要么是他公务繁忙,要么是薛向几天寻不着人影,总之是,多方不便,让这会面一推再推。   这不,今日陡然闻听薛向上门拜访,陈道林真是万分欣喜,拜访家中,可比办公室接见,更亲近了一层。   此刻,再见了这般美酒,他心中欢喜更甚。   当然,陈道林这欢喜,并非只为有美酒可饮,更多的是因为这位薛衙内显然是动了主动亲近的心思,要不然,哪里会费心去打听他陈某人的喜好。   却说薛向步进陈家堂屋时,瞧见陈家的中午饭已经上桌了,菜式也极简单,四样家常菜,唯一的荤腥是碗韭菜鸡蛋。   一进得堂屋,陈道林便吩咐正在摆放碗筷的陈夫人,去将他昨天钓的那条鲤鱼给烧了。   在陈家除了那位保姆模样的女孩,薛向也未见到家人,少不得就多嘴问了一句。   哪知道这一问,场中的气氛立时就冷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拜访汪书记?